Div

第二章 往東流浪


這一對雙胞胎黑狗，他們一直到死，都是純粹的野狗，為此，沒有人可以替他們取名。

唯一為他們取過代號的，是對他們恨之入骨的捕狗大隊，他們把一隻年紀較長，臉上有淡淡疤痕的狗取名叫做「哥哥」，把另一隻身材略微結實，機智聰明卻願意服從哥哥號令的狗，叫做「弟弟」。

哥哥和弟弟的傳說，要一直到他們長大才被傳誦，如今，他們只是一對極度營養不良的小狗罷了。

他們的誕生地，是位在台中市中央偏北的一座公園，名叫台中公園，這裡曾經是台中人假日休閒的好去處，可是隨著台中治安的退化與流鶯的進駐，這裡變成了陰暗而令人畏懼的聲色交易場所。

除了流鶯，無家可歸的街友，同志之外，台中公園還盛產一種生物。

叫做野狗。

野狗的城市中人類最大的問題之一，牠們卑微，脆弱，骯髒，追逐食物而生，卻因為身上依然流著遠古猛狼的血液，而使牠們帶有一定程度的危險性。

而台中公園，就是野狗群的聚集地，因為這裡多的是供野狗隱藏身形的草叢，情侶遊人隨地亂丟的垃圾，供野狗有一餐沒一餐的溫飽。

所有的生物一但聚集在一起，就會生出群落，生出群落之後就有組織，有組織之後就會有領袖，台中公園之中，的確有著幾隻地位比其他野狗還要尊崇的野狗，牠們共同具有的特徵，就是巨大與兇暴。

而哥哥和弟弟這兩隻小黑狗，誕生在台中公園，不知道是他們的幸還是不幸。

首先，在一個有組織的地盤中，食物的享有就必須按照階級來區分，還有什麼比剛出生的小狗階級更低的呢？

但是，台中公園的野狗勢力，也許讓這兩隻小黑狗，在無形中領悟了組織的概念，將來在他們成長的過程中，埋下了一顆種子，一顆邁向狗王之路的種子。

小黑狗在台中公園呆的日子並不長，只有短短兩週，因為多數的野狗都會盡情欺負他們，像是一隻黃色的土狗，最愛從背後偷襲哥哥，用自己本身的衝撞力，把還弱小的哥哥頂上天空。

哥哥往往會在空中繞上半圈，然後狠狠地摔落在地上。

「嗚～嗚～」哥哥發出哀號。

黃色土狗才會發出得意的鳴聲，搶走哥哥和弟弟的食物。

一連串的委屈，讓哥哥和弟弟決定離開了台中公園，步上流浪的旅途。

＊

哥哥和弟弟兩隻小狗，拖著因為飢餓而沈重的身體，慢慢的踏上了旅途，由於兩隻小狗都沒有受到好的照顧，所以他們的身體都十分乾癟，毛色又淺又淡，以人類的標準來看，他們是兩隻一點都不討喜的小狗。

這也使他們的城市生涯更加艱難，他們利用夜色翻找垃圾桶，不是被人類拿掃把驅逐，就是被其他野狗給追殺。

他們拖著緩慢的步伐，憑著本能想要離開擁擠的城市，因為他們認為，城市中野狗的力量已經飽和，他們如果要生存，就要遠離城市而去。

他們一路向東，朝向台中市的東邊靠近，這段旅程又漫長又艱辛，如果他們不是兩隻狗，而是一隻狗，早就被其他野狗獵殺，或是活活餓死了。

但是，他們還是撐過來了，彷彿是身體的本能，一直驅動他們不能放棄，他們體內流得血，肯定混過一些尊貴而驕傲的狼血，這些狼血讓他們比其他野狗更堅強，更能適應艱苦環境。

不過，在這段路中，哥哥和弟弟卻是首次見到除了野犬之外的另外一種狗，這種狗，對流離失所的哥哥和弟弟來說，簡直就是生存在另外一個世界的生物。

他們是家犬。

家犬從小生長在人類的住家中，在人類供給足夠的食物下，健康而強壯的成長著，扣掉一些神經質的小狗，家犬中的大狗都長得異常威武，自信而強大，令多數的野狗們望而生畏。

甚至可以這樣說，野狗中若是出現了領袖者，也多半曾經是家犬，只是被人類所遺棄，使他們脫下了服從的外衣，變成真正的猛獸。

而哥哥和弟弟看到的這隻家犬，形態更是不同，牠有著一身白色和棕色交錯的亮麗短毛，高度超過七十公分，身長至少一百五十公分，強壯而儀態穩重，牠走在牠的主人之前，宛如是一個尊貴的武士正在出巡。

弟弟和哥哥都不知道，他們看到的是，家犬中的王者之一—聖伯納犬。

聖伯納犬在犬類的歷史中非常的古老，牠被卷養的時間超過1000年，雄壯的身軀在城堡中可以保護主人。

牠看見了哥哥和弟弟。

聖伯納犬，看到哥哥和弟弟這兩隻狗齡還不滿三個月的小野狗，竟然愣愣的看著自己，忍不住低吠了一聲。

這聲低吠，威嚴十足，要狠狠地嚇哥哥和弟弟一跳。

可是，意外的，一般的野狗，若是聽到聖伯納犬的吠叫，會立刻夾起尾巴落荒而逃，但是，哥哥和弟弟卻沒有。

他們體內的血，把他們的恐懼給壓了下來。

是的，他們怕，他們見到這樣強壯而巨大的狗，對自己發出警告意味的吠叫，論誰都會感到害怕。但是除了害怕之外，兩兄弟意外的感到一陣興奮。

是的，是興奮。

在中國的史書上曾記載著，當秦始皇出巡天下，每個人都畏懼的跪在地上，只有兩個人堅持站著。

一個是劉備，一個就是項羽，這兩個人面對巨大的恐懼也不畏縮，於是造就了他們將來爭奪天下的本錢，也是他們倆人親手推翻了殘暴的秦朝。

而哥哥和弟弟，他們當然不懂人類的歷史，他們唯一可以理解的是，「也許有一天，他們也可以長得和眼前的聖伯納一樣巨大而強壯，然後……取代牠！」

這天晚上，哥哥和弟弟興奮的彼此追逐，這是他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血統，是不凡的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