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【故事】鬼願 (3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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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剎那,空氣彷彿凝結。

所有的人,不敢用力呼吸,都在等待著鬼願的回答。

它只要一句話,「我答應你的願望!」從此之後,阿力就會陷入如同地獄般的七七四十九天裡面。

每一個貪婪的願望背後,永遠是難以想像的代價。

可是,阿力的表情卻依然平靜,他轉過頭,看著這個泡咖啡女孩,他不會忘記這張美麗的側臉,溫柔而剛毅,在晨光下這張側臉的表情專注,泡著一杯又一杯讓人心動的咖啡。

忽然間,阿力發現自己,並不怕。

他不怕鬼願最後的結果,因為,他已經完成了他該做的,那就是「保護這個女孩。」

而泡咖啡女孩,也轉過頭,看著這個比自己高上十公分的大男孩,她一直以為這輩子,再也無法為任何一個男孩動心,因為她知道身負著鬼願的宿命,她害怕自己會拖累深愛的人,於是她封閉自己,她與人保持距離。

只是沒想到,她那緊閉的心扉,卻被這個酣傻的大男孩給打開了。

忽然間,她發現自己,不怕了。

因為她知道,無論這鬼願最後的答案是什麼,她都遇見過阿力,都曾遇見過生命中最勇敢的一段感情。

她的生命,已經無所畏懼了。

最後,是鬼願。

它的形態忽然變了,從小蕙心的模樣,慢慢變成了一個嬰兒,不是那種青面獠牙的妖嬰,而是一個真的坐在地上的嬰兒。

嬰兒的臉,皺了起來,然後用力大哭。

朦朧的哭聲中,依稀可辨出這幾個字……

「我,做不到,我真的做不到!哇!哇!」




做不到。

鬼願認輸了?阿力還來不及細想,作惡多端的鬼願,為什麼最後會以嬰兒的最終形態,來承認自己輸了。

鬼願就手腳並用,慢慢的往門外爬了出去,沿路還不斷大哭,用嬰兒最原始的呼喊,不斷喊著,「媽媽……媽媽……媽媽……」

阿力想要追出去,可是,卻被泡咖啡女孩一手拉住。

「啊?」阿力遲疑著,「鬼願,要逃了啊。」

「放心,它已經沒有法力了。」

「咦?妳怎麼知道?」

「嘻嘻,別忘了,我可是和一直和它有類似心電感應的人哩,我知道,它的法力不見了,它被你這個願望給擊敗了。」泡咖啡女孩的眼角微彎,眼神中,盡是笑意。

「啊,真的?」阿力搔了搔頭。「那這個嬰兒,就是鬼願的真面目?」

「是啊,鬼願的真面目是個小嬰兒,是被母親遺棄,始終沒有出生的嬰靈,這也解釋了那個字的意思。」

「那個字,對啊,那個字究竟是什麼?」阿力問。

「是嬰靈對母親最深的思念。」泡咖啡女孩說,「就是古字中的,媽媽。」

「媽媽……媽?」阿力喃喃的念著,「嬰靈,媽媽,這和恐怖的鬼願,究竟有什麼關連啊?」

「這我也不太懂,也許,每個新生命的誕生,都是被期待的,而當新生命被打掉的時候,就會去尋找它們最思念的東西,古老的中國,什麼東西都可以成魔,那個 字,就成為嬰兒們思念母親的集合體,於是形成了鬼願。」

「好怪。」阿力歪著頭。「那鬼願為什麼要實現人的願望,然後把人害死?」

「因為每個嬰兒都是人們對新生命的企盼,可是嬰靈們卻都是沒有實現的企盼,所以他們會選擇這方式,不斷累積再生他們的力量。」泡咖啡女孩說,「這很難說清楚,但是大致上,就是這樣。」

「嗯,有點難懂。」阿力點頭。「所以說,鬼願也是很可憐的東西。」

「某種程度上來說,是的。」

「呼。」阿力說,「總之,事情是解決了。」

「不。」泡咖啡女孩卻在這時候止步,轉過頭,看著阿力。「事情還沒有解決。」

「啊?還沒有?」阿力吃驚的看著泡咖啡女孩。「我們不是解決了鬼願嗎?難道它還能捲土重來?難道……」

「閉上你的眼睛。」泡咖啡女孩伸出手,遮住了阿力的眼睛。「乖,聽話。」

「嗯?」阿力迷惑的歪著頭,卻順從的閉上了眼睛。

「還記得你向鬼願許的願望嗎?」

「嗯。」阿力閉著眼睛點頭。

「也許,鬼願做不到的,我可以幫你實現。」

「啊……」阿力的心臟撲通撲通的跳了幾下。「小藍,妳是說……」

「嗯!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中,充滿了笑意。「現在,請你,睜開眼睛吧。」

阿力慢慢的,慢慢的打開了自己的眼扉。

而在他雙眸重現光明的同時,他明白了一件事。

原來,這就是天使微笑的樣子。

這就是,天使的真心笑容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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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鬼願!」泡咖啡女孩大吼,「給我回來,我要許……」




「願!」


最後一個字,並不是泡咖啡女孩所說,而是一個年輕的男子嗓音,像是半路殺出的程咬金,硬是接下了泡咖啡女孩的最後一個字。

泡咖啡女孩身體巨震,回頭,她看見了那個搶下「願望」的男孩的臉。

一張坐在自己咖啡館整整一年,喜歡閱讀,喜歡咖啡,喜歡微笑的男生的臉。

那是,阿力。

而且,真正讓泡咖啡女孩震動的原因,卻不是阿力這個人,而是,他的眼睛。

竟然,已經睜開了。




「為什麼!?為什麼?」泡咖啡女孩激動到眼睛含淚,渾身發抖。「你為什麼把眼睛睜開?為什麼要把願望搶下來?為什麼?」

「很簡單。」阿力微笑,一雙許久未曾睜開的眼睛中,飽含著藍天的色彩,那是曾經讓泡咖啡女孩動心的顏色。「因為,我要保護你。」

「保護……我?」

「傻瓜,我怎麼捨的,」阿力伸出手,輕輕摩挲著泡咖啡女孩滿是淚痕的臉頰。「讓妳成為自殺?讓妳成為植物人?」

「可是,可是,可是……」

「所以,」阿力依然笑著,「我決定要阻止妳。」

「可是,可是……」泡咖啡女孩終於從震驚中,找到了能夠表達自己意思的句子,「你……你要怎麼阻止它?」

泡咖啡女孩眼淚不斷湧出,聲嘶力竭的哭喊。「鬼願不能動我分毫,所以我可以把它封印在體內,但是,你……只是一個平凡人啊!」

「嗯。」阿力歪著頭,眼神之中,是曾經讓泡咖啡女孩心動的天藍色彩。「我知道。」

「你知道?那你還……」

「我知道,鬼願這傢伙,雖然能操縱別人的願望,唯獨因為妳父親的犧牲,所以無法直接對妳動手,對吧?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所以,我和妳一樣,想要賭上一賭。」阿力說。

「賭?」

「賭一個願望。」阿力微笑,還不忘對泡咖啡女孩眨了眨眼睛。「賭,鬼願做不到的一個願望。」

「鬼願做不到的願望?」泡咖啡女孩一愣。「怎麼可能?妳知道鬼願許願的規則嗎?他會找到你內心的渴望,這個願望,不是隨便許下就可以的!」

「嗯,我知道,這願望必須是我日夜期盼的,必須是發自內心的,不然無效。」

「沒錯!」咖啡女孩語帶哭音,「鬼願是無所不能的,它會用很可怕的方式去完成你的願望,讓你失去更多,痛不欲生,阿力,你為什麼要許願?為什麼……」

「這個願望,我想,」阿力看著咖啡女孩,臉上是平靜的微笑,「我確定它的確做不到,因為它太簡單了,越是簡單的定理,越是難以推翻,這是科學邏輯啊,我可是理工人呢。」

「我不懂。」

「沒關係。」阿力微笑,那雙眼睛,那雙遼闊如燦藍天空的眼睛,定定的看著泡咖啡女孩。「重點是,妳相信我嗎?」

「……」

「就像是在二樓的時候,當我陷入蟑螂之海的時候,妳把我拉出來的時候。」阿力依然微笑。「這次,換我把妳拉出來了,只是,我需要妳的手心。」

「阿力……」

泡咖啡女深呼吸,把手慢慢舉起,交給了阿力。

阿力的臉上,依然是平靜的微笑。

「請聽我的願望。」阿力閉上眼睛,緊緊握住了泡咖啡女孩的手。「一個全心全意的願望。」

「我,阿力,祈求鬼願。」

「讓我心愛的女孩,」阿力深吸了一口氣。「一個真心的微笑。」

真心的微笑。

就只是一個微笑而已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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槍聲過去,但,奇怪的是,

泡咖啡女孩並沒有死。

因為子彈,在最後一瞬間,隨著槍管的緊急迴轉,脫離了殺死泡咖啡女孩的軌道。

而將槍迴轉的那個人,正是刑警。

空氣中,傳來鬼願小女孩尖銳的叫聲。『你!你怎麼可能!你已經被我控制了啊!你已經在我的引誘下許願了!怎麼可能還有機會……』

「因為,我突然很想喝咖啡。」刑警手裡拿著槍,表情淡淡的說。「當你說著那些濃烈的血腥味,莫名其妙的,我突然懷念起咖啡的味道,正是眼前這少女泡的咖啡。」

『我絕對不會放過你!』鬼願尖叫,『你不要以為你逃的掉,你的願望已經許下,我一定能再次控制你!』

「是,到現在,我才明白,原來整個命案的背後,真的是科學無法解釋的鬼怪。」刑警搖頭,「只是,這一次我不會再被你控制了。」

『你這麼肯定?』鬼願發出小女孩的清純笑聲,格外毛骨悚然。『你知道以前有多少人的想法和你相同,最後的下場如何嗎?』

「我有自信。」刑警笑了,他再度舉起了槍。

『這麼有自信?』

「當然有。」刑警的槍口,慢慢的掉頭,最後,竟然對準了自己。

『啊……』

這動作,不僅震撼了鬼願,更震撼了泡咖啡女孩和阿力。

刑警的槍管對準自己的太陽穴,微笑的看著泡咖啡女孩,「女孩,妳說得對,我是一個固執過了頭的人,所以,我無法忍受自己被壞蛋所利用。」

「刑警先生,不要!不要!」泡咖啡女孩尖叫。

「十年來,我沒有結婚,苦追這幾個案子,才發現真正的兇手是這個混蛋鬼願,只可惜……」刑警苦笑。「我太過執著,反而深受其害,我也許能阻止它,但未必能消滅它,剩下的,就只能靠你們了。」

「不要!」女孩語帶哭音,「求求你不要和我父親做一樣的事!不要!」

「我在想,人生如果有另一個重新許願的機會,」刑警笑著說。「我的願望,也許會更加簡單一點。」

「刑警先生!不要!」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同時大喊。

「願望,就是會希望能在此時此刻,喝上妳親手調製的熱騰騰的咖啡。」

當這聲咖啡剛剛說完,刑警閉上眼睛,臉上的表情盡是滿足和喜悅,彷彿他的靈魂已經回到了咖啡館中,第一次端過泡咖啡女孩的咖啡,用嘴巴輕輕啜了一口滾熱的咖啡。

「這杯咖啡,我用快火沖出細緻綿密的咖泡,顯出您的辦案的細心,而其中微焦帶來的苦味,是無論添加多少糖,都無法掩蓋的率直苦味,這份苦味,是敬佩您追查十年不捨的執著。」泡咖啡女孩眼眉微彎,很輕很輕的說,「這杯咖啡,是專為您調配的。」

「我有沒有說過……」槍聲過去,刑警的太陽穴陷落了一個黑色的深洞,帶著焦黑的濃煙。「妳的咖啡,真的很好喝。」

「真的,」刑警的眼睛慢慢閉上,「很好喝啊。」



刑警倒下,槍枝和著那本隨身攜帶的藍色筆記本,一起摔落在地上。

現場陷入一片純然的死寂。

就算是掌握一切的鬼願,此刻也完全的呆滯了,沒想到,竟然有人願意以死來擺脫自己。

固執,長達十年的固執,就是這麼一回事嗎?

只是,當鬼願震驚之時,他聽到了泡咖啡女孩的說話聲。

「鬼願,現在的你,沒有任何的宿主,對吧?」女孩聲音冰冷。「沒有宿主的你,是無法做惡的,而且,我不會讓你逃離這裡!」

『!』鬼願一震,忽然間,它懂了,它懂泡咖啡女孩消滅它的手段,究竟是什麼了!

「如果我在這時候許願,鬼願,你就只能跟著我,如果我變成了植物人,你無法轉移的情況下,你就永遠無法翻身了,對吧?」

『妳……』鬼願不斷往後縮,縮向了二樓的門邊,『妳真的想變成植物人?真的想同歸於盡……』

「十年了啊。」女孩的聲音堅定如鋼鐵。「十年,從我爸爸開始,桃園血案,高雄命案,一直到自殺的刑警,我等這一天,等了好久,我就算犧牲自己,也要讓你魂飛魄散!」

『犧牲?不!不!』鬼願哀號起來,宛如幼童啼哭,『你們這些可惡的傢伙,為什麼總是要殺我!都要殺我……』

鬼願哭到一半,忽然化成一道灰色影子,狀似初生的嬰兒,像是一道鬼影似的,爬向了門外。

「鬼願!」泡咖啡女孩大吼,「給我回來,我要許……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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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警慢慢的舉高了槍,對準眼前的泡咖啡女孩。

她眼睜睜的看著刑警的眼神慢慢渙散,像是一對垂死之人的眼睛。

然後,刑警的槍口停住了,就停在泡咖啡女孩的眉心之前,五公分。

泡咖啡女孩張開嘴巴,試圖想要說些什麼,可是她發現,刑警似乎完全聽不到!

唯一的可能,就是刑警的腦海裡面,被另外一股力量所佔據了,而刑警這種恍若不聞的表情,泡咖啡女孩來說,是再熟悉不過了。

曾經,在她小時候,在她還必須仰望那個親愛的父親的時候,父親也曾出現過這樣的表情。

就是『它』殺了父親。

如今,『它』又來了。

十年,追逐了整整十年。

她終於又見到了『它』。

這一次的代價,卻是一把危險的槍,和一顆致命的子彈。

泡咖啡女孩看著自己手上的護身符,上頭的那個字,曾是父親留給她最後的禮物,因為這個父親臨終前的禮物,所以『它』無法直接傷害自己,可是……

『它』還是找到了,殺泡咖啡女孩的辦法。

那就是另外一個被它的控制的人,只有人,才能殺人。

「可惡,差一點,我就可以毀了你,鬼願。」泡咖啡女孩眼睛含淚,看著那位刑警的食指,像是慢動作似的,慢慢的壓住板機。「差一點。」

板機,正在往下陷落。

只要陷落到極限,輕輕的卡一聲,殺人的子彈就會從槍管竄出,帶著筆直的螺旋……

……鑽入泡咖啡女孩的眉心。

「差一點。」泡咖啡女孩輕輕的說,「我本來,以為自己真的可以和你同歸於盡的。」

『妳輸了。』那小女孩尖笑著,『跟妳爸爸一樣笨,哈哈哈。』

「是的,我輸了。」泡咖啡女孩深深的嘆氣。「我沒能阻止你繼續害人,可惡,真的……好可惡!


然後,板機壓到了底。



煙硝味,噴了出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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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章 刑警的抉擇


「藍小姐,跟我走。」刑警對泡咖啡女孩下達了命令。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沈默了兩秒,才開口。「……我不走。」

「妳抗命?違背警察的命令?」刑警怫然的說。

「刑警先生,等事情結束之後,我會親自去警察局投案,甚至把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和你說……只要你願意相信。」泡咖啡女孩堅定的說。「但是不是現在,我好不容易才這麼靠近『它』,這是阿力給我的勇氣,這次我不再逃避,我要和『它』做一個了斷,我要讓它從此不能再害人。」

「它?它是什麼?」刑警皺起了眉頭。「妳別故布疑陣……」

「請相信我。」泡咖啡女孩的雙眼,絲毫無懼的直盯著刑警眼眸。

刑警彷彿看到了眼前的女孩,她的眼神透露無比的堅毅,信任,還有一股義無反顧的決心。

不知道為什麼,這樣的眼睛,讓刑警想起了那個咖啡館的午後,那一杯舒緩所有衝突的咖啡。

很苦,卻苦的很堅持,也苦的很溫暖。

「妳……」刑警的內心,又再次被泡咖啡女孩所打動,「真的之後會去警察局投案?」

「當然!」

「唉。」刑警嘆氣,手上的槍緩緩的放下。「有時候,真不知道該怎麼說……」

「請相信我。」泡咖啡女孩說。

「嗯。」

同一時間,阿力只感覺到自己剛才緊張到快要爆炸的心跳,終於慢慢緩了下來。

泡咖啡女孩不愧是泡咖啡女孩,又再度化解了這次危機,像是她那天親手調配的咖啡,溫柔而香氣十足的,融化了刑警堅硬的心。

可是,阿力卻沒有想到,此時此刻,他們之中卻多了另一個攪局者,一個真正可怕的兇手,正混在他們之中。

一個小女孩的說話聲,突如其來的打斷了所有人的對話。

『刑警先生,這樣不行喔。』黑暗中,小女孩嘻嘻的笑著。『你想這樣就放下槍嗎?不如,讓我來喚醒你的願望吧。』




「喚醒願望?」阿力聽到這句話,腦袋嗡然一聲巨響。

這小女孩究竟想要幹什麼?

『刑警先生,你的願望是什麼呢?』小女孩的惡魔耳語開始蔓延。『升官?喔……不,你並不想升官。』

『刑警先生,你不想升官?也不想要錢?更不想要權勢?那你究竟想要什麼?讓我把你的內心打開,看看你內心深處,究竟要的是什麼吧!』

阿力側耳傾聽,那小女孩的聲音似有似無,帶著少女的純真和戲謔式的恐怖邪惡,在整個陰冷的房間中迴蕩……

『喔,真是是令人訝異啊~原來是這樣!原來是這樣!』小女孩尖笑著,可以想像她雙腳蹦跳的樣子。『刑警叔叔,你要的東西,竟然是這個啊!』

『不斷的追逐著兇手,不斷的追逐著每一件案子的線索,你不是為了那微薄的破案獎金,你不是為了追逐受害者喜悅的神情,你要的是自己的……快感。』

『嘻嘻,刑警叔叔,你覺得快樂吧,當你踏進血跡斑斑的命案屋子中,當你見到一場又一場沒有線索的殺人案中,當你感覺到空氣中細微的耳語,喃喃說著,『我恨,我恨,我好恨…』那種殺人者在犯案時候內心的顫動聲音,你……親愛的刑警……你會覺得 快 樂 吧!』

『你喜歡剝開不可思議案件中最微弱線索,然後等待案件的真相像是花朵般對你綻放,嘻嘻,根本就不管這每片美麗花瓣上,是否沾染了多少人的鮮血,是多麼殘忍而噁心。』

『哈,親愛的刑警叔叔,而眼前這案子,就是你漫長的辦案人生中,最令人驚艷的花苞,如此兇殘,如此暴虐,偏偏線索又薄弱的幾乎沒有,你明明可以嗅到濃烈的花香,偏偏就是找不到打開花瓣的入口。』

『親愛的刑警啊,你很期待吧,你很期待吧……』小女孩的聲音,此刻顯得高亢而興奮,『很期待,花朵打開,數片花瓣在黑夜中奔放四展的時刻吧……』

『親愛的刑警,說出你的願望吧,勇敢的說出來吧!』

然後,阿力屏息了,因為他聽到了刑警粗重的鼻息。

「我,我只是想要破案,這個前後長達十年的怪異血案。」刑警的聲音呆板,像是被催眠似的。

『是啊,這案子就要破了啊,因為,兇手就在你的面前啊!』小女孩的聲音中,帶著強烈的懾服力。

「兇手?在我面前?」刑警沒有起伏聲音回答道。

『是啊,兇手就在你的眼前,就是這個外表是清純少女,以泡咖啡為假象的惡魔啊!你不該舉起你的槍,給這個惡魔一槍嗎?只要兇手一死,這案子就破了喔,十年以來讓你寢食難安,朝思暮想的花朵,就會在兇手倒下的瞬間,如你所願的綻放喔~』

「是啊,兇手在眼前,我是警察,我是該做點什麼……」

『做點什麼,是吧?』

「做點什麼,是的。」

『拿起槍。』

「拿起槍。」

『舉起來。』

「舉起來。」

『對準目標。』

「對準目標。」

『想想你的開槍訓練課程,想想你日夜渴望的破案時刻,想想你眼前這兇手,是多麼罪有應得!』

「是多麼……罪有應得。」

『開槍吧,刑警寶貝。』小女孩笑的好開心。

「開槍吧。」


刑警的最後一句話,並沒有傳入阿力的耳中,因為,一聲尖銳的火藥撞擊聲,蓋住了刑警的這句話。

槍響了。

隨即,黑暗中飄來了一陣濃烈刺鼻的煙硝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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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咦?」

「為什麼,妳要追著鬼願?從桃園命案到現在,四年的時間,妳為什麼要追著它?妳究竟要什麼?」

忽然,阿力感覺到自己的嘴巴,被一隻柔軟細膩的手掌給摀住。

「我會追著鬼願,是為了父親,也為了自己。」泡咖啡女孩聲音中有著堅定的意志,還有,深邃無比的哀傷。「我要賭。」

「賭?」

「賭一個機會。」泡咖啡女孩嘴角輕輕牽動,滿嘴苦澀。「一個消滅鬼願的機會。」

「消滅……鬼願?」

「然後,我要謝謝你,阿力。」泡咖啡女孩閉上眼睛,輕輕的說,「謝謝你陪我來這裡,讓我有足夠的勇氣,去做這件事。」

「可是,可是……妳要怎麼消滅鬼願?」

「這幾年來我不斷的明察暗訪,我慢慢捉摸到鬼願的一些底細,它是一種藉由一種類似『契約』而形成的鬼物,這鬼物是人類的怨念所凝聚,也因為它生於契約,所以滅亡它,唯一的辦法也是契約。」

「契約?」阿力非懂似懂得,喃喃念了兩遍。

「是啊,鬼願的能力,就是能實現每個人心中最深處的願望,只是可怕的是,每實現一個願望,就必須付出更多的代價,古老的神話裡面,像這樣的鬼物其實相當的多,像是著名的『被詛咒的猴掌』,要許願必須遵守規定,連鬼願都必須遵守自己訂下的遊戲規則才行,而越嚴格的契約,通常表示能力越強。」

「那鬼願的契約規定是?」

「我和鬼願糾纏數十年,我清楚它的規定,首先,你要看得到它的字。」

「啊,這就是妳要我閉上眼睛的關係嗎?」

「沒錯,許願的時候,必須要看著字,只要你一直閉著眼睛,鬼願也無法逼你許願。」泡咖啡女孩說,「第二個契約,是必須許下內心真正的願望,不能欺騙鬼願,否則願望無效。」

「嗯,所以四樓那老人許下報仇的願望,所以高雄的男學生原本受盡欺負,所以許下要很多朋友的願望,還有,那個桃園命案,也許媽媽許的願望是讓全家有錢……」

「沒錯,鬼願都滿足他們了。」泡咖啡女孩苦笑,「可是,他們卻都害的自己和其他人死的很慘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第三個契約,則和我有關。」

「喔?」

「鬼願無法違背自己許下的願望,不管多久以前的,我父親在上吊之前,以真心向鬼願許下,不可以傷害我的願望,所以,鬼願動不了我,至少它無法直接傷害我,但是我因為和鬼願有了聯繫,這些年來我也是生不如死,我的眼睛看見太多痛苦與悲傷。」泡咖啡女孩說到這裡,語氣放低,讓人聽了好心疼。

「嗯。」阿力歪著頭想著,「等等,我記得妳說過,妳要賭,賭能打敗鬼願?妳想出什麼辦法了嗎?」

泡咖啡沒有立刻回答,只是苦笑。

「我的方法是不得以中的辦法,我只能選擇……同歸於盡。」

「同歸於盡?」阿力抓住泡咖啡女孩的手,死命搖頭。「不要衝動,我們一定有辦法對付鬼願的!」

「什麼辦法?」女孩嘆氣。「你以為數十年來,沒有人發現鬼願的存在嗎?他們用盡各種方法,想滅殺鬼願,都反而被鬼願所吞噬。」

「一定有辦法的!」阿力咬牙,「妳不是說,鬼願必須要遵守規則嗎?我們只要從規則下手就可以了,讓鬼願違背誓約,像是……它做不到的事情!」

「不可能的,鬼願總能用一種可怕的方式實現願望,更何況,就算你許下一個鬼願做不到的事,也要你真心的渴望,這樣的願望根本就不可能啊。」女孩淚眼汪汪,咬著下唇,堅定的說,「我還是用我的辦法。」

「妳的辦法?」阿力著急的說,「自殺沒辦法對付鬼願不是嗎?不然妳爸爸自殺的時候,鬼願早就被消滅了。」

「放心,我不會自殺的。」泡咖啡女孩看著阿力,滿是淚光的眼中,有些不捨,「我要用鬼願無法親自對付我的規定,我要封印它。」

「封……印?」

「只要鬼願以我為宿主,而我又不許願,它就不能耐我何了。」

「啊?可是,這不就表示,妳必須一生與鬼願共生,更何況,鬼願不斷探查妳的願望,終有一天會找到破綻的!」

「我知道,所以,我會讓自己再也說不出半個願望。」泡咖啡女孩溫柔的看著阿力,「別問了,好嗎?我要謝謝你,給我勇氣,讓我渡過晦暗生命中最美麗的時光。」

「小藍,妳究竟……」阿力正要繼續追問,忽然間,他感覺到了自己的嘴唇,被一個溼潤而柔軟的物體給碰觸。

如此輕柔的碰觸,阿力卻渾身僵硬,那種沈浸在無盡幸福的僵硬。

因為他已經明白,到底,是什麼在碰觸他的嘴唇。

「謝謝你,阿力,謝謝你。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在低語。

於是,阿力不再說話,只是安靜的,享受著這靜謐的片刻,從踏入鬼願公寓經歷無數可怕事件後,罕有的幸福時光。




嘎……

阿力聽到了外頭鐵門被推動的聲音。

伴隨著一陣輕巧的腳步聲,慢慢的往此處靠近。

「阿力?怎麼了?你聽到了什麼嗎?」泡咖啡女孩感受到阿力身體的繃緊,抬頭問道。

「有人來了……」

「咦?」

「有人從門外走進來了。」阿力說。

「是誰……啊?是你!」泡咖啡女孩突然的驚叫,她顯然認識來人。

「是誰?」阿力急忙追問。

泡咖啡女孩的聲音極度惶急,「你怎麼來了?你不能來這裡的!」

可是,就在阿力急著想追問的時候,稚嫩而清脆的小女孩笑聲,又再度響起了。

『嘻嘻,哥哥,哥哥……你的好奇心,真的很強欸。』

『大哥哥,嘻嘻,我偷偷跟你說,他來了喔,我偷偷把他帶來了喔。』

「誰?」阿力一凜。「他是誰?妳說誰上來了?」

『一個叔叔,一個帶著槍的叔叔,他好像也很需要願望的樣子,嘻嘻。』

阿力聽完,身體一陣戰慄,涼颼颼的一片冷風,籠罩他的全身。

帶槍的叔叔?在這個文明卻又暴力的台灣社會中,誰會帶著槍?

黑道?抑或,警察?

警察?

阿力還沒來得及猜出這個答案,他的雙耳,就在這片黑暗中,聽到一個清脆的機械聲。

卡搭。

這聲音在電影中一點都不陌生,幾乎每一部經典的警匪片中,它都是最迷人而且駭人的聲音。

這是,槍上膛的聲音。

接著,一個熟悉而低沈的聲音,迴盪這個公寓。

「藍小姐,別動!我懷疑妳涉及公寓中的三人命案,請不要動,不然我將視同自衛,對妳開槍。」

忽然間,阿力明白了,來的人是刑警,是一起喝過咖啡的嚴肅刑警。

沒想到,在這最後一刻,竟然緊緊糾纏咖啡館三個人,又再度碰在了一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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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剎那,阿力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,但是他的動作,卻做出了最清楚的答案。

他的肌肉開始放鬆,他的身體不在驚恐的擺動,他的呼吸放緩,就算在一片飛舞的蟑螂之海中……

他竟然,冷靜下來了。

「把手伸過來。」是泡咖啡女孩溫柔的聲音。

「嗯。」阿力再度伸出了手,這一次,他沒有再碰到冰冷的鬼爪,而是真正的抓到了一個有溫度的掌心。

五指柔細,掌心豐厚,指尖帶著些許粗糙,這是泡咖啡造成的美麗傷痕,而這一瞬間,阿力甚至懷疑自己聞到了女孩指尖的咖啡香。

這是她的手。

真的是她的手……

「好,慢慢站起來,然後跟我走。」泡咖啡女孩輕輕的說。

「嗯。」阿力用力點頭,在一片黑暗中,感受著來自手心的牽引,慢慢的穿過嗡然亂響的蟑螂之牆。

慢慢的,阿力感覺到撲面而來的蟑螂越來越少,而在他身上爬行的蟑螂也逐漸減少,他激烈跳動的心臟終於緩緩的降了下來。

「我們安全了嗎?」

「嗯,我們走出了那個房間,蟑螂也變少了。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,聽起來也是鬆了一口氣。

「呼。」阿力用力吐出了一口氣,靠著牆,頹然坐在二樓的客廳外。「剛剛真的好可怕。」

「是啊。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有著同樣餘悸猶存。「剛剛真是可怕……我記憶中,這真是數一數二恐怖的……」

「小藍…」阿力遲疑了一會,鼓起勇氣。「那個刑警說,每次有類似的命案發生,妳都會在前一天到現場,所以,妳不只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嗎?」

「嗯。」

「妳都不會怕嗎?」阿力問,「為什麼妳總是不斷的尋找鬼願?讓自己一遍又一遍經歷類似的恐怖?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嘆了一口氣,「你問我,為什麼要找尋鬼願啊?」

「是啊。」阿力說,「我曾經從報紙資料中,找到妳父親的故事,可是,這並不夠去解釋,為什麼妳不斷追逐著鬼願?還有妳是怎麼找到的?以及……為什麼妳不用閉上眼睛,難道妳不怕鬼願?我心裡好多好多疑問……」

「阿力,我再問一次,你願意相信我嗎?」

「當然。」阿力笑了。「我相信妳,就像相信妳調配出來的咖啡,總是在每次寒冷的冬夜,能夠打動我的心。」

此刻,阿力忽然感覺到,他的身邊多了一份溫度,泡咖啡女孩靠著阿力的肩膀,坐了下來。

「拿咖啡來比喻,你真的很會說話。」泡咖啡女孩聲音帶笑。

「嗯。」

「鬼願,的確是不能傷害我,至少它不能親自來殺我,就像是害死二樓的變態男或是三樓的那對男女……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,故事的開頭是因為我父親,他為了求得商場上的勝利,在一次去大陸的旅行中,拜了一座小廟,並且帶回了一樣東西。」

「一樣東西?」阿力問,「是什麼?」

「是一個很奇特的東西。」女孩說,「那是一個字。」

「一個字?」

「是的。」

「是字畫?是繪畫?或是算命師的測字嗎?」阿力問。

「都不是。」女孩搖頭,「只是單純的一個字,繡在護身符上。」

「這樣的東西,怎麼可能帶的回來?」

「你知道中國十三億人口,漫漫的五千年的歷史中,其實隱藏了太多晦暗不明的傳說和文化,中國人什麼都能拜,什麼都能幻化精,什麼都能修煉而成為有意識的妖魔,而那個字,就是一個類似的東西……」

「我不懂。」阿力搖頭。什麼叫做什麼東西都能修煉成精?又不是司馬中原的講鬼……

「嗯,總之,那個字卻有同時具有實現他人願望的力量,只是,願望的背後卻必須付出極度慘痛的代價!」

「嗯…」阿力說,「所以你父親,就把那個『字』給帶回來了?」

「是的,就為了一場可笑的商場戰爭。」泡咖啡女孩聲音放低,盡是苦澀。「我父親許下鬼願,然後也害死了自己,害死了媽媽,最後,我卻活下來了。」

「嗯?」

「你一定想問,我為什麼會活下去,對吧?」女孩苦笑。「因為我父親,在七七四十九天的最後,以願望為代價,求鬼願讓我活下去。」

「啊……」阿力只聽的是膽戰心驚,原來,泡咖啡女孩不只是一個自幼失怙的孤兒,還曾經經歷如此淒涼的命運。

「所以,從此之後,我的命運鬼願糾纏在一起,鬼願無法違背自己的願望來殺我,而我從此之後,也無法避開那些漂浮在人世陰間的亡靈,甚至可以看到每個人背後的缺陷,也許就是這樣,所以我總是能敏銳的找出別人最適合的咖啡……」

「所以,妳是一個俗稱的陰陽眼?」

「可以這樣說。」

「唉。」阿力用力嘆了一口氣,他想起了,當他第一次走進泡咖啡女孩的小店,喝下第一口咖啡的感覺。

單純的,濃烈的,哀傷的,思念的,這杯咖啡,彷彿是一壺被歲月沈浸過的老酒,打動了自己的心弦。

在當時,阿力就曾猜測,只有心裡有著比誰都巨大缺陷的人,才能撫慰每個心裡有缺陷的人。

泡咖啡女孩的背後,果然有著無法想像的故事。

只是,泡咖啡女孩說了這麼多,的確解開了泡咖啡女孩多數的謎題,像是為什麼知道鬼願在哪裡?以及為什麼鬼願不能直接傷害她?

但是,阿力卻知道,泡咖啡女孩並沒有解釋第一個,也是最後一個問題。

為什麼?為什麼她會一直追著鬼願跑?

鬼願一但啟動,除非本人不能輕易更動願望,就算更動也無法避免玉石俱焚的命運,結局一定是慘絕人寰的連環殺人案。

既然妳知道不能阻止,妳為什麼還追著鬼願?為什麼還讓自己一次又一次面對這些悲慘的畫面。

妳一定有原因,對吧?

妳四年來追著鬼願,一定為了什麼,對吧?

「小藍。」阿力深吸了一口氣,「妳是不是還有事情沒有告訴我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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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章 償命


「啊!」阿力一驚,他只覺得對方的手好冰、好冰,竟然像是五根冰凍數年的爪子,帶著黏性,狠狠攫住阿力的手。

『大哥哥,現在很可怕對不對?』那稚嫩的女音繼續說著,『這麼多可怕的蟑螂?你看看,連你心愛的女孩,都跟你一起陷入這麼危險的處境。』

「妳……妳想說什麼?」阿力聲音發顫。

『嘻嘻,我可以幫你喔,大哥哥,我可以幫你喔……』那稚嫩的女音微微一頓,然後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了出口,『嘻嘻,你 想 要 願 望 嗎?』

「願望……?」

『一個可以讓你擁有足夠的能力,保護大姊姊的力量啊,有了這力量,不但可以逃出這裡,嘻嘻,大哥哥甚至還可以擁有大姊姊喔。』小女孩的聲音繼續說著。

「願望,真的這麼有效嗎?」阿力陷在一片蟑螂之海中,噁心的觸感,還有飛滿了房間的蟑螂,此刻,他問自己,是啊,如果有這個願望,他就可以逃出痛苦的陷阱,和拯救泡咖啡女孩了。

『當然有效啊,嘻嘻。』

「那我該怎麼做呢?」

『睜開眼睛,大哥哥,睜開眼睛,我會讓你看到,一個很棒的東西,一個能夠拯救你的東西。』

「睜開……眼睛?」

『是啊,快睜開眼睛吧。』

「……」阿力猶豫了。

睜開眼睛?只要睜開眼睛,一切痛苦就會過去嗎?所有的心願都能達成嗎?

只要輕輕動一下自己的眼皮,只要讓雙瞳重新對焦,只要讓雙眼的視覺恢復,只要往前一看,只要………

許願。

我要許願嗎?

我要嗎?


阿力的意識漸漸渙散,心靈迷路在對願望的渴求之中……

忽然,他聽到耳中傳了一個聲音。

清脆,堅定,勇敢,宛如在濃濃黑暗中,第一道破雲而出的日光。

「阿力,我是泡咖啡女孩,你相信我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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曾有一個節目,是這樣演的。

電視台找來一群號稱自己膽大包天的人,然後設計各種可怕的陷阱等待他們。

所謂的可怕陷阱,包含了高空彈跳,在瀑布上走鋼索,生吞海底挖出來的爛泥巴,而其中最經典的,卻是「矇著眼睛把手伸入箱子之中」。

箱子中,放置的不外乎是滑溜的小蚺蛇,外殼堅硬的蠍子,黏糊糊的爬蟲類,但是,所有挑戰者公認最可怕的,卻不是這些致命的毒物…

而是一種無毒無害,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六腳小蟲。

蟑螂。

為什麼蟑螂這麼恐怖?

撇開它經常出現在我們生活周遭不說,光看它如此嬌小,無毒的特性,不會團體攻擊……有哪一樣特質能夠威脅身材巨大,統治生態系長達百年之久的人類?

可是,人類就是怕牠……

怕牠張開翅膀在日光燈前移動的樣子,怕牠噁心而銳利的嘴巴,還有怕牠那六隻帶著尖刺,毛茸茸的腳,會跳上自己的皮膚。

蟑螂每一個動作,可以說是在強暴人類的視覺,把人類的反應逼到極限。

只是如今,在一片月色和陰影交錯的時刻,一個眼睛不能睜開的誓約,讓阿力深陷無邊無際的黑暗中,當他的手伸向了戀童癖男人……

數以萬計,如黑雲如濃霧滾滾爬來的蟑螂,就這樣在黑暗中開始行動,從男人的手上,唧唧唧唧……唧唧唧唧……迅速的爬上了阿力的手臂。

恐懼,張大嘴巴都呼喊不出的驚人恐懼,在黑暗中,有如狂浪般,對阿力湧了過來。

在這一剎那,阿力卻明白了一件事。

他知道,那個怪異的哈哈聲是怎麼來的了……

那不是人類的笑聲,而是當蟑螂產下無數的卵,在這人的內臟內孵化,飢餓的小蟑螂們從這男人的體內流竄……當他們爬過人類咽喉中的聲帶,所引起的怪異聲音。

所以,這男人的內臟,早就被蟑螂吃光了。

阿力渾身發抖,雙手離開了戀童男人的肩膀,正想要甩掉爬滿了雙手的蟑螂,忽然,一個感覺卻讓阿力身體猛然一震。

一隻手,握住了阿力的手。

男人的手,乾瘦的手,爬滿了蟑螂的手。

然後,阿力的耳中,聽到了一個細弱到極限的男子聲音。

「殺了我……求求你殺了我……不要讓我受這種苦……我錯了……我不該對蕙心有非分之想……」

這瞬間,阿力感覺到一陣從踏入公寓以來,最深最深的寒意。

這男人,還活著!?

數十日以來,男人忍受著全身爬滿了蟑螂,忍受著自己的內臟被蟑螂一點一點啃噬,忍受著內臟被掏空,每次呼吸都會吐出蟑螂的痛苦,而他,竟然還沒死?

那個鬼,許願的鬼竟然還不讓他死?

可怕,阿力終於忍不住,張大嘴巴,發出極度恐怖的大吼……




四樓。

一聲淒慘的大吼,穿過兩層厚實的天花板,直接傳到了四樓的客廳內。

刑警從迷糊的意識中忽然清醒,他往後退了兩步,就要奪門而出,要去慘叫的發生地點,二樓。

不過,當刑警的腳要踏出四樓鐵門之前,一種奇怪的感覺,逼使他回了頭。

這一回頭,他發現,那老男人頭垂著,動也不動。

死了。

刑警無暇多想,他邁開腳步,使盡全力的往二樓奔去。

他記得那聲慘叫,那聲慘叫就和兩年前桃園血案所發生的慘叫一模一樣,淒厲悲傷,那是人類碰到無法接受的恐怖時,才會發出的嘶吼。

「出事了。」刑警的雙腳踩過樓梯,背脊涼涼的盡是冷汗。「又出事了。」



二樓。

數以萬計的蟑螂,發出急促的唧唧聲,不斷沿著阿力的手臂蔓延而上。

阿力驚恐之餘,身體開始不能控制的揮舞起來,他用盡全力,想要甩掉身上這群來自腐臭地獄的六腳怪物。

也許是阿力的動作太大,激怒了不少蟑螂,他們不僅是沿著阿力的身體亂爬,甚至張開了,他們專門吞食腐臭食物的利嘴。

咬了下去。

咬住對牠們眼中肥嫩多汁的肥肉,然後頭一甩,阿力帶血的表皮隨即跟著被扯掉。

「痛!」阿力大喊,身體承受著無數的疼痛,半跪了下來。

「阿力,抓住我的手,我們離開這裡!」

在深陷一片蟑螂汪洋之中的阿力,耳中聽到泡咖啡女孩清脆而焦急的聲音,阿力幾乎是本能的,把手往前伸了出去。

蟑螂們不但在阿力身上爬動,甚至飛舞了起來,在小小的房間中,數以萬計的蟑螂漫天飛舞,有如一道惡夢的黑雲,張開髒烏銳利的牙齒,含住了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兩人……

阿力的手不斷往前伸,伸著……

忽然,他感覺到,他握住了某樣東西。

纖細的五根指頭,冰冷的肌膚,是手?

是女孩子的手?

「是妳嗎?是妳嗎?」阿力在一片慌亂中,奮力大吼著。

「……」

「是妳嗎?小藍!是妳嗎?」阿力又跟著吼道。



『大哥哥,嘻嘻,你覺得呢?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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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力側著頭,聆聽著耳邊那斷斷續續的笑聲,輕飄飄的笑,又細又尖,在每個黑暗的角落中徘徊著。

這樣的笑聲,在完全看不見的阿力耳中,格外恐怖。

哈哈……哈……哈哈……哈………哈…哈哈……

再加上地上一堆包裝紙的奇怪現象,來自生物或昆蟲的神祕惡臭。

阿力簡直就不敢想像,這個住在二樓,以戀童為生平志業的男人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

他握住泡咖啡女孩的手,慢慢的走向了隔壁房間。

門,半掩著。

笑聲,卻更清晰了。

臭味,卻更濃了。

阿力聽到自己的呼吸正在加重,而一旁的泡咖啡女孩則已經出現了輕微嘔吐的症狀。

因為太臭了嗎?

「要進去嗎?」這是泡咖啡女孩第一次露出畏縮的表情,其實也不能怪她,畢竟眼前這房間,瀰漫著讓人作嘔的氣味。

「嗯。」阿力勉強點頭。「去看看吧,那個戀童的男人是生是死,總要有一個結論,不是嗎?」

「也對。」泡咖啡女孩鼓起了勇氣,推開了眼前的門,任憑氣味像是海浪般翻湧而出。

子夜的月光,隨著推開的門,慢慢的透入了房間裡面,照映出一個銀白色的三角形。

而這個銀色三角形中,有一個男人的影子,正以半躺的姿態,倚坐在椅子上。

他的笑容怪異,眼睛直看著前方,看著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兩人。

乍見這個男人坐在門內,泡咖啡女孩先是一驚,抓住了阿力的衣袖,「啊!有人!」

「那男人還活著嗎?」

「我……我不知道。」泡咖啡女孩帶著疑惑的表情看著眼前的男人,搖了搖頭。「因為他動也不動……」

「嗯……那房間中除了男人之外,還有什麼東西?」

「有……」泡咖啡女孩環顧這房間的牆壁,發現這裡真正這男人變態的大本營,四面大牆壁上沒有任何擺飾,只貼滿了一種東西…

那種東西,叫做少女的照片……

而且這次的幼女,不再是網路上的各種女孩,這次照相的主角,只有一個……

一個有著明亮眼睛,牙齒雪白,兩根辮子綁在後腦勺,笑起來像是陽光普照大地的小女孩。

「這是,小蕙心?」泡咖啡女孩摀住了嘴巴。「這就是小蕙心,我的天,好可愛,真的好可愛,怎麼會有人……捨得去侵犯這樣的小女孩?」

「小蕙心的照片?」阿力疑惑了…「你怎麼會知道是她?」

「因為這女孩和四樓的老男人有幾分神似,看樣子這變態男已經偷窺小蕙心很久了,才會有這麼多的照片。」

「果然有問題,四樓的老男人說得也許沒有錯……」阿力點頭。

「那變態男,就坐在房間的中央動也不動,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發呆。」泡咖啡女孩搖了搖阿力的衣袖,手指比向正坐在黑暗房間中的男子。

男子,彷彿沒有見到阿力兩人似的,他半躺在椅子上,沈浸在一片由黑暗和月光組成的模糊陰影之中。

臉上,則掛著那非笑似笑的表情。

「喂,先生。」泡咖啡女孩往前走,喊了一聲。

只見這個男人的眼睛微微一動,對泡咖啡女孩的呼喚,卻沒回答。

「先生,先生?」泡咖啡女孩又喊道。

那男人的眼珠又動了一下。

可是卻依然不回泡咖啡女孩的話。

在這一片迷濛的黑夜中,在濃的幾乎窒息的怪味之中,泡咖啡女孩心裡的疑心越來越盛。

「讓我來。」這時,阿力走了上來。他伸手輕拍了男人肩膀一下。

這次,男人的頭一側,反應加大了,卻依然沒有說話。

「他有反應,所以應該還活著,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對我們的話毫無反應。」阿力說,「活著就好,讓我來叫醒他。」

阿力伸出兩隻手,按住這男人的肩膀,開始搖晃起來。

「醒醒啊,先生,現在這裡很危險,不要留在這裡,很危險……」

陰慘的月光下,阿力晃著眼前這男人的身體,一旁的泡咖啡女孩的表情卻益發奇怪,她卻伸出手,揉了揉自己的眼睛。

揉眼睛,是因為她懷疑自己的視力,是否出了問題。

朦朧的光線下,那名男子乍看之下熟睡,沒有反應,但是,身體卻呈現一種不自然的扭動姿態。

很怪異的扭動,隨著阿力每晃動一下,那男人的身體線條,就會像是波紋般,由上往下不規律的扭動著。

泡咖啡女孩揉著眼睛,一個人怎麼可能用這種方式抖動?又不是軟骨功?又不是水?又不是在黃昏時候飛滿天空的蚊蚋……

可是,泡咖啡女孩才揉了兩下,另一個奇異的畫面,在這個月光和黑夜交錯曖昧光影中,緊接著登場了。

阿力的手掌,好像變粗了?

阿力那隻抓著男人肩膀的手,顯得比剛才還要略粗,奇怪,這是因為太暗的關係嗎?

不。泡咖啡女孩隨即否定了這項推測,因為,她發現,阿力手臂粗大化的現象,竟然不可思議的往上攀升……

正在粗大的手臂像是一道濃密的黑影,發出唧唧的細碎怪音,緩緩往阿力的手臂上爬去……現在看起來,阿力的前臂,甚至粗過了上臂。

然後,泡咖啡女孩聽到另一個奇怪的聲音。

又來了,那個笑聲。

這次連她都聽到了。

細細碎碎,飄飄忽忽,彷彿迴盪在人間和陰府的邊界,讓人毛骨悚然的笑聲。

「哈哈……哈哈……哈……」

阿力的耳朵沒有錯,這聲音的確存在,而且,發聲處毫無疑問的,就在這個房間裡。

而且,聲音的來源,就在那個戀童癖的男人身上。

「哈……哈哈……哈……哈……」

可是,一個人怎麼可能發出這麼怪異的笑聲,這不是笑聲,而像是有某種細小的鬚鬚,在搔著人類的聲帶,讓人發出極度不自然的怪音。

就在泡咖啡女孩驚疑不定之際,忽然,一直在用力搖晃著變態男人,想要叫醒對方的阿力,說話了。

「小藍。」

「怎麼?」

阿力的聲音,乾啞而緊縮,彷彿是從他咽喉深處,硬是擠出的驚惶呻吟。

「他們……爬……上…來……了…」

「他們?爬上來了?」

「他們,從我的手爬上來了。」

「手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悚然一驚,那就是阿力手臂在月光下變粗的原因嗎?「是什麼?是什麼東西爬上來了。」

「我猜,」阿力聲音乾澀,呼吸沈重,「他們應該是我們每天在廚房都可以見到,最痛恨的一種昆蟲……啊,他們越來越高……越爬越高了……」

越爬越高了!無數六隻帶刺毛茸茸的腳,在人類的肌膚上舞動爬行,鉤住人類的毛細孔,觸鬚嗅著每一個毛囊,他們,肆無忌憚的竄上來了。

黑暗中,阿力只能張大嘴巴,任憑皮膚一寸一寸失守,最後,被被無窮無盡的恐怖觸覺給淹沒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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二樓的門,此刻正呈現半開的狀態,輕輕搖晃的鐵門,正發出細細碎碎的摩擦聲。

比起剛才怎麼樣都打不開的三樓鐵門,二樓已經開啟的門,卻有另外一種說不上來的提心弔膽。

彷彿門裡面,正有一件可怕的事情在等待他們。

完全不設防的陷阱,往往能製造更深沈的恐懼。

「那我們還要進去嗎?」泡咖啡女孩小聲的問。

「……」阿力遲疑了一會,說道,「我們此行的目的是什麼?」

「盡我們最後一點力量,去救受害者……」

「那我們還在猶豫什麼?」

「是啊。」女孩說,「那我們走吧。」

「走吧。」



只是此刻,當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兩人,鼓起勇氣推門進入二樓之際,他們卻恰好與另外一個人錯深而過。

這人是刑警,他在小女孩的聲音引導下,走上了三樓。

刑警眉頭皺起,喉頭鼓動,他見到了三樓極度慘烈的畫面,兩個人死在鐵門前,粗大的手臂硬是穿過細小的鐵門縫隙,五指朝前,彷彿在死前還希望汲取最後一點希望。

「沒有感情。」刑警感覺到背上寒毛豎起,這是一種遇到怪案的預感,「又是一起沒有感情的案子!」

然後,刑警抬起頭看向四樓的方向,他疑惑著,他是不是聽到了什麼聲音。

「嘻嘻。」

小女孩的笑聲,正在招換他,往四樓的方向走去。

「樓上,究竟有什麼呢?」刑警下意識的掏出了佩槍,檢查其中的子彈,然後吸了一口氣,往上走去。




二樓的擺設,比起一般的住家,實在不算普通。

「很怪的屋子,沒有幾項傢具,客廳裡面除了一台電視和錄放影機之外,沒有沙發椅,也沒有茶几。」泡咖啡女孩轉述著客廳的樣貌給阿力聽。

「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嗎?」

「有。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中有著嫌惡。

「有什麼?」

「有……很多很多的少女照片。」

「少女照片?」

「是的,看樣子,好像從三歲到十二三歲都有,有的是從網路抓下來,有的是偷拍得到,更有的……穿的很少。」

「這男人,果真像那個復仇者說得,是一個戀童癖嗎?」阿力嘆氣。「喜愛小孩是人的天性,收集照片也沒錯,如果真的去侵犯他人,就真的不對了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視線繞了屋子一圈。「奇怪,沒看到他人。」

「不在屋子裡面嗎?」

「不一定,這屋子裡面還有兩間房間,可是,房間門都關著。」

「那我們開開看,如何?」

泡咖啡女孩和阿力兩人,穿過空無一物的客廳,來到了第一間房間。

「沒鎖。」阿力的手掌按在門板上,輕輕一推,門就應聲打開了。

映入泡咖啡女孩眼簾的,沒有恐怖,可是卻讓她深深的皺起了眉頭。

「怎麼了?」阿力追問。

「很髒,很噁心。」泡咖啡女孩猛搖頭…「這裡好像是這位戀童男人,這幾天吃飯的地方,地上到處都是食物的包裝紙,披薩,飲料罐,亂七八糟撒了一堆,而且還很臭。」

「很臭?」阿力側頭,聞了一下,果然,一股濃烈而噁心的氣味,瞬間充斥了他的鼻腔。

但是,也就是這股臭味,好像和他預期中的味道,有些不同。

「這臭,好像不太對勁。」

「咦?」

「也許是我太多心了,這臭味實在不像是食物腐敗的氣味,不像那種過一個禮拜都沒有清掉的垃圾袋,所散發的氣味,反而更像是某種生物,像是昆蟲,集體散發出來的氣味,很腥的味道。」

「噁。」泡咖啡女孩畢竟是女孩子,還是一個終日沈浸在咖啡香氣之中的味覺美食家,她無法容忍充滿惡臭的環境。

「嗯,我知道很噁。」阿力歉疚的說,「那走之前,你幫我看一件事就好了。」

「什麼事?」

「你說地上很多殘留下的包裝紙,我好奇的是,這些包裝紙上還有食物殘留嗎?」

「咦?食物殘留?」聽阿力這樣說,泡咖啡女孩的好奇心被引起來了,她蹲下來,皺著眉頭翻動了一下堆積如山的垃圾。「真的欸,沒有食物殘留…」

「沒有食物殘留?」

「沒有,一點都沒有剩下,地上都是包裝紙而已,連包裝紙上的食物碎渣都沒有剩下,很奇怪,這男人吃東西吃的那麼乾淨,怎麼會把垃圾亂丟?還是他真的很餓?」

「……」阿力沒有答話,只是沈思著。

「阿力,你想到了什麼?」

「我也只是猜測。」阿力嘆氣。「也許是我多心了,我認為,地上沒有任何一點食物殘渣,並不是因為那男人吃東西很乾淨……」

「那是為什麼?」

「你還記得我剛才聞到的氣味嗎?」阿力沒有立刻回答這個問題,反問泡咖啡女孩,「一種不屬於食物腐爛的刺鼻氣味,反而像是昆蟲或生物散發的惡臭,不刺鼻,卻很難受,像是悶住人類口鼻的一種濃厚怪味…」

「嗯?」

「我的意思是,也許,那怪異的生物,才是吃乾淨這些食物殘渣的元兇。」

「啊?」泡咖啡女孩驚呼。「你……你的意思是……」

「我的意思是,」阿力抬起頭,眉頭緊鎖,「這裡,恐怕已經是這種生物的巢穴了。」

「巢……巢穴……」泡咖啡女孩表情古怪,「阿力,你不要講的這麼可怕嘛。」

「是嗎?」阿力苦笑,忽然間,他伸出了食指,按在嘴唇之前。「噓……」

「怎麼了?」

「妳聽到了嗎?」

「聽到什麼?」

「笑聲。」阿力臉色,在瞬間慘白起來。「很輕很輕的笑聲。」

「啊?」

「這個笑聲,就在隔壁房間而已啊。」





四樓。

刑警雙手持槍,小心翼翼的推開了半掩的鐵門,裡頭迎面而來的強勁寒意,並沒有逼退這個身經百戰的執著戰士。

眼前,平凡無奇的客廳內,一名老男人十指交叉,正冷冷的坐在沙發椅上。

「刑警先生,你來了?」

刑警眉頭一緊,朗聲逼問道:「你怎麼知道我是刑警?你又是誰?」

「我是誰?」老男人咯咯笑著,「我是兇手,是你們警察的天敵,也是養活你們的飼料。」

「鬼扯!」刑警感覺到氣溫雖低,背上的冷汗卻一滴一滴滲出來。「住口!你是誰?你到底想做什麼?」

「我想做什麼啊?」老男人忽然抬起頭,雙眼綻放怪異光芒,「我想問你一個問題?」

刑警只覺得這老男人的眼色好怪,竟然像是一個字。

一個熟悉卻又完全無法辨認的中國字。

「什麼……什麼問題?」

然後,刑警的耳中聽到了老男人的聲音,蒼老而怪異的語調。

「刑警先生,」老人笑了,可是這笑容卻極度恐怖,裂開的嘴巴延伸到了耳際,額頭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色皺紋,「你,想要……」

「我,想要?」


「一個願望嗎?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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停了。

門裡面的一男一女,已經……死了?

阿力頹然的放下了手,他摸過鐵門,只摸到兩張臉,從鐵門的縫隙中,五官已經盡數被擠了出來。

兩顆堅硬的突起,是眼睛。

長條狀卻已經扁掉的,是鼻子。

而張大了嘴巴,想要汲取最後一點空氣,卻淪落到牙齒全部被攔腰折斷的,則是嘴巴。

一男一女,以一種近似壓花的方式,被擠在一條條的鐵門上,成了兩具帶著斑馬紋路的扁屍。

「死了。」阿力悵然若失。兩個生命,在他面前消失了。

「你盡力了。」泡咖啡女孩拉住阿力的手,輕輕的說。「從來沒有人能夠逃離這個願望的陷阱,從來沒有……」

「可是,可是……」阿力只覺得,他好無力。

「我知道。」泡咖啡女孩的聲音中,透露著淡淡的堅定。「也許我們不能阻止這個事件,至少,我會想辦法讓鬼願以後再也不能害人……」

「再也不能害人?咦?」閉著眼睛的阿力,聽出了泡咖啡女孩話語中的不尋常,「妳說的是……」

「很快的,你就會懂了。」泡咖啡女孩用手摸著阿力的頭,輕輕的說。

阿力猛力搖頭,他不懂,他不懂啊,忽然,他又聽到了一個聲音。

這次沒有上次慘叫那麼淒厲,卻有另外一種毛骨悚然。

有人在笑。

很詭異,很輕,會讓人雞皮疙瘩的笑。



「笑聲?誰在笑?」阿力一驚起身,轉頭向四周尋找來源。

「什麼笑聲?」泡咖啡女孩詫異的問。

「有笑聲,很小聲,輕飄飄的,讓人……不舒服的笑。」

「嗯?」

「是真的,有人在笑。」這個笑聲還在持續,於是,阿力摸索著往笑聲的方向找去。

沒走了幾步,他就停止了腳步,因為他知道眼前的路,閉著眼睛的他,是無法獨力走過的。

因為那是通往二樓的樓梯。

「聲音來自二樓?」泡咖啡女孩說。

「沒錯。」

「那我們走吧。」泡咖啡女孩吸了一口氣,伸手抓住阿力,緩慢的踏著階梯往下走去。

「根據剛才那個老男人的說法,三樓住著一對年輕的男女,那二樓呢?」

「二樓,是一個獨身男子。」

「三樓那對男女,因為對門外的小女孩置之不理,所以在打不開的門前,被惡鬼活生生擠死,這厄運……似乎和他們的所做的事情有些關連啊……」

「嗯?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似懂非懂得點頭,「我好像懂你的意思了。你是說,二樓的死法會和小女孩的死法有關?」

「沒錯。」阿力點頭。「而且我聽到了笑聲,很輕很怪的笑聲,這會和二樓所發生的事情相關嗎?」

「嗯,這我不知道了,也許我們該下去看看。」

「那走吧。」阿力說,此刻他的心情已經沒有剛才的激動,他握了握泡咖啡女孩的手掌,像是給泡咖啡少女打氣,又像是在替自己加油。

他們倆人互相扶持的走下了樓梯,而阿力耳中的笑聲,並沒有因為距離靠近而清楚,依然是似有似無,要不是阿力閉著眼睛,聽覺成為他唯一對外的溝通管道,不然也不會聽到這細微的笑聲。

「咦?」忽然,泡咖啡女孩發出疑問的聲音。

「怎麼了?」阿力急問。「二樓發生了什麼事嗎?」

「門…二樓住戶的門……已經……」

「已經?」

「開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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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刻,寧靜的小巷夜晚,被一聲慘叫給劃破。

這聲慘叫既尖且長,單一的音符,在小碧潭的夜空,劃出一條震動人人耳膜的心悸抖線。

「這聲音……是從……」阿力嘴唇發抖,「……樓下傳來的?」

樓下?阿力立刻想到了那幾雙驚恐的眼睛,永遠朝著門外看,深怕門外湧入什麼可怕的東西……

只是,聽到這聲慘叫,恐怕是那東西終於發動了攻勢,開始衝撞起他們的鐵門。

「我們走。」阿力說。

「去哪?」

「去救他們。」阿力深吸了一口氣,「根據你們剛才的說法,就算我們已經無力阻止這次事件的發生,至少要盡最後一點力量。」

「你不怕?」泡咖啡女孩一愣。「你可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……」

「雖然從男生口中說出這句話很奇怪,」阿力一笑。「不過,我想說,只要和妳在一起,就沒什麼好怕的。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沒有說話。

「別欺負我看不到。」閉著眼睛的阿力,笑了起來,「妳不會感動的哭了出來吧。」

「沒。」

「那妳為什麼不說話?」

「差一點。」

「什麼差一點?」

「差一點。」女孩聲音中帶著輕輕的溫柔,輕輕的哭音。「你差一點就讓我笑了。」

「啊?」

「走吧。」泡咖啡女孩這句話說完,拉起了阿力的手,往樓下跑去。

朝著慘叫的源頭,勇敢的奔了過去。




泡咖啡女孩沒有笑,但是阿力卻笑了,就算他仍然不敢睜開眼睛,在一片絕對的漆黑中,他卻感覺到最溫暖的溫度,來自他的手心。


他的手,和泡咖啡女孩的手,終於牽在一起了。






溫柔雖然是美好的,卻野是短暫的。

因為,當泡咖啡女孩和阿力雙雙跑到了樓下,空氣中震盪的慘叫聲已經消失,取而代之的,卻是一種尖銳而規律的聲音。

卡卡,卡卡,卡卡……

這是鐵門被拉住,用力搖晃的聲音……

卡卡卡,卡卡卡……卡卡……卡卡卡卡…卡卡卡卡卡卡……

搖晃的聲音越來越急,越來越猛,越來越慌張,彷彿一位被追殺的人,正在死命搖晃著鐵門,想要逃入門內,躲避他背後的可怕死神。

卡卡卡卡………

阿力深陷在一片絕對的黑暗中,聽著這暴力搖鐵門聲音,他所想到的是……

那個叫做蕙心的小女孩,在臨死前,是不是就這樣無奈而恐懼的,拼命搖晃著鐵門?

「發生了什麼事?」阿力抓著泡咖啡女孩的手,他感覺到泡咖啡女孩的手心,盡是冷汗。「是誰在搖晃鐵門?」

「是三樓的住戶。」泡咖啡女孩聲音呆板,那是受到極度驚嚇之後的呆板。

「三樓的住戶為什麼要搖晃鐵門?他們進不去嗎?」

「剛好相反,他是們出不來。兩個人,一男一女,他們拼命搖著鐵門,他們不出來。」

「那,出不來就出不來,那幹嘛搖鐵門?」阿力的聲音,隨著尖銳的鐵門搖晃聲,也跟著高了起來。

「因為,他們的背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摀住嘴巴,「我的天,他們的背後,有一個東西……」

阿力沒有聽完那東西的真相。

耳中,就傳來了一個怪異的聲音。

那像是深夜火車在鐵路上奔馳的低音,沈緩而凝重,在鐵門的後頭,慢慢的清晰起來。

轟,轟……轟……

而當火車聲越近,那發狂拍打鐵門的聲音就越大,卡卡卡卡,卡卡卡卡,屋裡頭的兩個人,不斷的哭著,用力的哭著,他們死命的狂搖鐵門。

「救我!救救我們,把這道鐵門打開,求求你們打開這道門!」

「救命啊!救命啊!救我們啊啊!」

「救救我們!門鎖早已打開,卻拉不開門!要從外面拉啊!」

泡咖啡女孩奮力往前一撲,雙手握住了冰冷的鐵門柱子。

「別怕,我來開門!」

轟隆轟隆的聲音越來越響,越來越響……

而阿力則站在身後,耳中聽到的是火車運轉逼近的聲音,還有兩個住戶死命搖晃鐵門的聲音,以及,泡咖啡女孩在這片混亂中尋找門鎖的聲音,所有的聲音交雜在一起,宛如一座混亂的交響曲,在阿力的腦海中飛馳。

好幾次,他想睜開眼睛,就立刻想起泡咖啡女孩千萬的叮嚀。

「睜開眼睛,就不能回頭了。」

阿力耳中的聲音越來越清晰,壓倒性火車咆哮聲中,夾雜著幾聲可怕的尖嚎,拼命搖晃鐵門的哭泣聲…

「不要,不要擠我們,我們知道錯了,不要,開門,求求你們開門!」

「不要,好痛,好痛,我的臉,我的臉已經被鐵門給壓爛了啊!」

門的對面,究竟發生了什麼事?

到底是什麼東西?

「我來!我來幫妳!」阿力往前一撲,撲到了泡咖啡女孩的身旁,他手碰到了鐵門,就要用力拉開。

一種感覺,卻阻止了他的動作。

那是五根冰到讓人發顫的手指頭,細小如稚女之手,拉住了阿力的手。

『大哥哥,別救他們啊。』小女孩的聲音細細的在阿力耳中漂蕩,天真浪漫,內容卻殘忍而悲哀。『他們當初不就是這樣見死不救嗎?』

阿力先是一呆,隨即大吼起來,「開什麼玩笑,你有什麼權力去審判他們?你這樣殺他們,和他們害你,又有什麼兩樣?又有什麼兩樣?」

阿力越吼,手上的力道就越大,越狂猛,他雙手握住門把,卡剌卡剌卡剌的亂響,他用盡全身的力量,想要把這門打開!

「不要擠,我不能呼吸了,我的天,我的手,這是我的手嗎?我的手已經完全被擠出鐵門外了!」

「我的牙齒,咯咯咯咯,我的牙齒被鐵門壓斷了,好痛,好痛嗚嗚。。」

在一片巨大而慌亂的雜亂聲音中,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兩人用力到滿身大汗,而鐵門卻像是鐵鑄的般,動也不動。

只有打開門,才能救人,才能救他們……他們雖然可惡,可是罪不致死,罪不致死啊……

「門快開啊!門快開啊!」阿力嘶吼著,用力的嘶吼著。「媽的,神啊,佛啊,牛頓啊,愛因斯坦啊!誰來救救他們啊!」

直到,一雙溫暖的手,從阿力的背後伸了過來,抱住了阿力,同時也阻止了他的瘋狂使力。

「別用力了,別用力了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摟住了阿力,輕輕的說。「已經結束了。」

而阿力抬起頭,赫然發現,原來剛剛一直亂響的聲音,不知道從什麼時候,竟然已經停了。

停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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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就,許願了。」


老男人說起這句話的時候,聲音尖銳而顫抖,彷彿無數複雜的感情包含其中,感嘆,無奈,憤怒,釋放,還有深深的遺憾。

「……」三個人,陷入了沈默中。

阿力只覺得,濃濃的悲傷情緒,哽在他的胸膛,讓他無法說話。

這男人也很可憐啊,是啊,要不是有這麼珍貴的愛,又怎麼會產生這樣深刻的恨,只是……用鬼願的方法來報復,這樣的決定到底對或不對呢?

卻在這個時候,一聲清脆的鐘聲,卻敲破了這份死寂般的沈默中。

「噹、噹、噹………」

「這是時鐘的準點報時?」阿力抬起頭,依然閉著眼睛的他,驚疑向四邊傾聽。

「是的,現在剛好是子夜十一點,滿四十九天了。」

「是嗎?準點報時……可能真有那麼一點不對勁吧。」老男人搖搖晃晃的起身,苦笑…「因為我家的時鐘,根本不會準點報時啊。」

不會準點報時?

那是什麼東西發出噹噹的聲音?

那是什麼……

「阿力,答應我兩件事。」就在這時候,阿力聽到耳畔傳來,泡咖啡女孩慎重的聲音。

「嗯。」

「第一件事,就是不要離開我身邊。」泡咖啡女孩說。

「嗯。」

「第二件事情,無論你等會聽到什麼聲音,都不要睜開眼睛。」

「啊?為什麼不要睜開眼睛?」

「因為『字』是需要眼睛去看得,不是嗎?……放心,我會帶著你走,只要過了這個晚上,你就平安了。」泡咖啡女孩嘆氣。「可是如果你睜開眼睛,我就無法擔保你會看見什麼?一但看見了,難保不會發生什麼事……」

「我聽不懂,小藍,妳到底想說什麼?我可是要保護妳的人,是我……」

「我知道,只是現在情況特殊,子夜一到,『百鬼夜行』啟動,我……擁有某種程度的安全保障……雖然只是一個可悲的護身符。」

阿力錯愕,可悲的護身符?

泡咖啡女孩在講的,是她從小碧潭站開始,就始終握在掌心的那只護身符嗎?

那個上面寫著一個字,但是那個字,卻讓感到熟悉,卻又看不懂得……

咦?

『字』?!

讓人熟悉卻又看不懂得字?


那個字!


老男人說過的,「那個寫在我手臂上的字,好像在哪裡看過,偏偏就是看不懂……

一個看不懂卻又熟悉的字?


當我心中升起了願望,

為什麼妳感覺不到冷?

那個字就跟著浮了出來……


祕密的旅行


那個字?!


護身符?






『你想要願望嗎?』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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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 子夜十一點


從來沒有人統計過,在台灣有多少小巷,而這些小巷中又有多少老舊公寓,公寓中隱藏了多少祕密?

無論這些公寓中,隱埋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祕密,但是此刻,這個位在台北縣的小巷中,一場靈怪絕倫的事情,正在發生。

太陽,已經逐漸西斜。

原本燥人的午後熱氣,被冰涼如水的夜晚涼風所取代。

入夜了。

正是隱藏在黑暗的『他們』,開始騷動的時刻。

是的,『他們』出來了,這次,他們的目標,正是一棟小碧潭捷運站附近的老舊公寓,因為這座公寓,一個飄忽卻又清楚的聲音正在呼喚他們……

呼喚著他們……

『到了……還債的時間到了……還債的時間到了……』



阿力的眼睛睜的大大,被眼前的事物所深深驚嚇,他究竟看到了什麼?

一隻手,他看到了一隻手。

一隻五指白皙細膩,如同玉蔥般的纖手,在他的面前,恰恰好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。

這是泡咖啡女孩的手。

因為這隻手,所以阿力沒看到任何東西,耳邊卻傳來他熟悉不過的聲音。

泡咖啡女孩的語帶焦急與哭音,「別看,千萬別看!別往前看,聽我的,閉上你的眼睛,這一看下去,你就真的不能回頭了……就像我一樣。」

「嗯。」阿力身體微微發抖,他選擇了聽從泡咖啡女孩的話,閉上眼睛。

任憑那女孩咯咯的笑聲,在阿力的身邊環繞著……

『大哥哥,睜開眼睛嘛,我們一起玩嘛,看看我嘛…』

『大哥哥你不理我……』

『大哥哥你好壞……我們來玩嘛……』

『來玩嘛……』

阿力始終選擇緊閉雙眼,在一片如寒冰般的空氣中,他身體劇烈發抖,早已分不清因為冷,還是害怕。

泡咖啡女孩和老男人的對話聲,又再度在客廳內響了起來。

「沒想到故事一講,就講到了晚上八點,小姑娘啊,如果按照妳的說法,再三個小時,它就會來找我討債嗎?」老男人戲謔的說。「很快,我們就能證明妳所說的話了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點頭。「時間已經來不及了,但是,我希望你能懸崖勒馬,放過其他人……」

「我聽不懂你的意思,但是,為什麼我要放過那些可惡的混蛋,小蕙心是我心中的寶貝,是誰殺了她?是這個社會的冷漠,和這個社會變態殺了她!我憤怒,我生氣,我怨恨,我要讓這些外表光鮮亮麗,內心卻充滿殘渣的垃圾,見識到真正的可怕…」

「唉。」泡咖啡女孩嘆了一口氣,幽幽婉婉。

「嘻嘻,現在才八點,時間還剩一些,那我把故事的後半段給講完好了。」

「你想講,就講吧。」

「嘻嘻,會遇到鬼願,這就要追究在兩年前了,那天我帶著小蕙心到高雄玩,在途中我遇過一個高中學生,他彎腰駝背,動作畏縮,一看就知道是那種不被同儕團體接納,很容易被欺負的那種孩子,不過真正讓我留上心的,卻是他身上,散發著一種讓我渾身不安的氣味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不可置否。

「可是,就算他很畏縮,身邊卻簇擁著一群同學,把他當作偶像來崇拜,嘻嘻,也許不是偶像,也許更像是被恐懼統治的一群人,而這名高中生身邊,似乎還有一名非常要好的同學……」

阿力聽著老男人描述這一段話,他心中頓時升起了濃濃的疑惑,現在是怎麼回事?這段話和老男人悲慘的遭遇有什麼關係?

這個位在高雄的畏縮高中生,又扮演著什麼角色?

為什麼這是故事的後半段?

「這位好朋友和畏縮高中生完全相反,是那種品學兼優,運動神經好,有領袖魅力的男生。他們的組合讓人詫異,一個優秀和一個怯懦的人,兩個會成為好朋友嗎?而且兩人之間的尊卑關係又很明顯,竟然是那個怯懦的高中生在主導一切……」

聽到老男人講述著這段過去的事,阿力只覺得周圍的空氣不只開始冷了起來,更可怕的是,他開始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,稀稀索索,稀稀索索,像是有些黏糊糊的東西,在天花板和地上蠕動著……

至於那黏糊糊的東西是什麼?阿力則連想都不敢想……

「正當我用奇怪的眼神注意著高中生的時候,他忽然抬起頭,看向我這邊,原來他也發現我了。」老男人說。

「嗯。」

「然後,他對我咧嘴笑了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你知道嗎?我到現在還忘不了那個笑容,很怪異的一種笑,你懂嗎?就像是……非洲草原上有一種性喜腐食的群體動物,叫做鬚狗,鬚狗外型非常不討喜,渾身骯髒的黑毛,嘴角總是留著幾滴唾液,而他們外型雖醜,卻毋庸置疑的是草原上最可怕的掠食團隊。」


老男人吐出了長長的一口氣。「而那個笑容,就讓我想到,非洲草原上的鬚狗,見到了獵物的時候,露出那種非笑似笑的表情,其實那也許不叫做笑,而叫做見到食物的貪婪。」

「唉。」這次,泡咖啡女孩輕輕嘆了一口氣。

「然後,那個男孩就走到我面前,說了一句撲朔迷離的話。」

「他說,『你,想要願望嗎?』」

老男人閉上眼睛,「剎那間,我只感覺到渾身不舒服,伸手就抱住一旁的小蕙心,只希望這個怪里怪氣的高中生趕快離開。」

阿力在一旁聽著,卻慢慢抓到了脈絡,怪里怪氣的高中生,難道指的是……第二場命案中,那個用一把鑰匙,殺死自己最好同學的少年兇手嗎?

「我不想理這個少年仔,他倒也沒說什麼,只是冷笑了兩聲,然後說……『有一天,你會需要這個願望。』然後,他用手指頭在的手臂上寫了一個字。」

「一個字?」泡咖啡女孩和阿力同時低呼。

「一個我看不懂得字,好像是一個相當古老的字,字的形狀我似乎在哪裡看過,只是不知道為什麼,就是看不懂……」老男人嘆了一口氣。

聽到老男人這麼說,阿力先是微微一愕,腦袋中好像想到了什麼……字?

一直貫穿全部事件的『字』又出現了!



不過,在三人一片短暫的沈默之際,天色更深了,小碧潭的小巷完全進入了黑夜,萬家燈火,在這片黑暗中,一點一點慢慢的點亮。

而怪異的是,老男人臉上的皺紋,竟然隨著時間越來越晚,而逐漸轉深,變成一條又一條粗黑如同墨汁的疤痕。

而老男人那張臉,隨著他每吐出一口氣,就會老上幾分。

「而少年離開後,我並沒有特別再去想到他,一直到半年後,我才在報紙上看到兩個高中生互殺的慘案,直覺告訴我,這件事和他有點關係,卻又不太肯定,畢竟……當時只是一個匆匆的一面。」

「然後,就是他寫在我手臂上的那個字。」老男人說。「那個字原本就是他用手指頭寫的,沒有任何的痕跡,一直在四十九天前,當我痛失小蕙心,我像發瘋似的追查著這座公寓的每一個角落,懷疑起這裡的每一個住戶,直到我的恨意越來越強,越來越強……唉。」

老男人又吐了一口氣。「唉,也許真的是體驗過了擁有與愛,才會對失去這件事,感到無法原諒的恨吧。」

「當我越來越恨,內心的願望越來越清楚,而那個半年前少年寫的字,竟然就自己從我手臂上浮了出來……清晰而怪異的,浮在我的手臂上,接著,接著……」

「接著什麼?」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同時問道。

講到這裡,老男人閉上眼睛,吐出了一口又長又慢的氣,滿臉深邃的皺紋,讓他看起來變得好老好老。


「我就,許願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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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力呆呆的看著眼前的兩個人,老男人和泡咖啡女孩,加上此刻二十九度卻冷到渾身發抖的怪異溫度,忽然間,阿力聽到自己心中一直尊崇的「牛頓雕像」,裂痕崩開的聲音。

也許,這世界真的有科學無法解釋的事情,也不一定。

「你向鬼許願了,許願的時間已經多久了?」泡咖啡女孩看著老男人,手心的護身符被握的整個變形。

阿力甚至搞不清楚,泡咖啡女孩究竟是在生氣,還是害怕。

「到今天晚上十一點子時,共七七四十九天了。」老男人一屁股坐在沙發上,「照妳的說法,是不是期限快到了?」

「沒錯。」泡咖啡女孩聲音揚起。「它,它很快就會向你來討債了,討回你所許下的代價,它會……」

「是嗎…」那老男人呼出了一口氣,額頭上的皺紋因為這口氣而顯得條條分明,「它終於要來向我討代價了嗎?」

「四十九天,是許下願望和實現願望的最後期限,也是它來討債的期限。」泡咖啡女孩瞪著老男人。「還有,你的願望,是不是跟底下的住戶有關?」

「哼哈,是他們該死……」老男人哼了一聲。

「你知道,許下願望是要付出很慘痛代價的啊!」泡咖啡女孩焦急的說。 「兩年前,高雄發生一名十八歲的學生,殺掉自己最好的朋友,然後跳河自殺。四年前,中壢一場六屍命案,最後一個死亡的人,是被發現在車子裡的母親,你以為他們是怎麼死的?他們是為什麼陷入這麼悲慘而可怕的地步,含恨而終……」

「這就是代價?」老男人沈默了半晌,又吐了一口長氣:「這是願望的代價?但是,親愛的小姐,你以為我有選擇的權力嗎?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沈默了。

「妳懂這樣的感覺嗎?一個非實現不可的願望,徘徊在自己的內心的遺憾與渴望,如果不完成,它會像是一隻鬼魂,啃蝕內心每一個角落,讓你每個夜晚都不能安寧。親愛的正義小姐,如果有一天,妳有機會讓這個願望實現,妳會選擇要或不要呢?」

「……」

「親愛的正義小姐啊,妳不懂我的心情,不過妳應該知道,鬼願一但啟動,除了本人以外是沒有人可以阻止的,至少我那小女孩是這樣說得,對了!她還說,」老男人說,「有個人一直追著這個鬼願,那個人就是妳,對吧?」

「哼。」

「也許事情真像妳所說得,滿了七七四十九天,『它』會回來討債。」老人吐了一口氣。「反正距離晚上子時還有七八個小時,妳們願意聽聽我的願望嗎?就當聽一個垂死老人的故事吧。」

阿力兩人尚未答腔,這個怪異的老男人,就吐出了一口長氣,說起了他的故事。

「我是一名外省老兵,幾十年前,我跟著民國政府來到台灣,政府把我安置在台北的這座公寓裡面,雖然沒給我什麼錢,我倒沒什麼怨言,至少它沒讓我們留在大陸,被當作俘虜受折磨。」

「我的前半生都在大江南北的戰爭中渡過,一直到台灣,才娶了一個小我整整二十歲的本省姑娘,結婚的第二年,她就替我生了一個胖娃娃,很可愛的小女娃。」

「我把這女孩取名為蕙心,取的是蕙質蘭心的典故,我可疼她了,家裡雖然窮,卻從來沒讓她餓過,只可惜,在生下蕙心兩年後,我那年輕的老婆就耐不住苦,跟著一個年輕小夥子跑了。」

「哈,你說我恨不恨自己的老婆?其實我不恨,就像我沒恨過國民政府一樣,大家都自己的苦衷,國民政府也不想打敗仗,更不想被趕到這個小島上,而我那年輕的老婆也不想在她二十幾歲,就跟著一個等著入棺材的老人,共度殘生。」

「更何況,她還留給我一個寶貝,我心頭上真真正正的寶貝,蕙心。」

「我一個人在這棟老公寓中,慢慢把蕙心撫養長大,因為我啥都不懂,所以我還跟著一堆年輕的媽媽,去上那什麼勞子的育嬰班,學怎麼幫嬰兒洗澡,怎麼餵她,怎麼教她唸書,我全都學了。」

「我永遠記得,蕙心第一個會發的聲音,『爸爸』。」老兵說到這裡,聲音中鼻音濃厚,「我永遠記得,她喊出那聲音的那一刻,那小小的還沒辦法對焦的眼睛,正看著我,她好小好小的手,正探索般摸著我的鼻子。」

「那一刻,我知道,這輩子真的沒有白活,真的……」老兵把臉埋進了雙手中,哽咽的語調,讓阿力兩人都不忍起來。

「我活了四五十年,走遍大江南北,走過貧苦硝煙,從來沒怨過誰,也沒喜歡過什麼,可是,唯獨這孩子,蕙心這孩子,我用一輩子的力氣,也要讓她快樂長大!」

「可是,我希望蕙心能平安快樂長大的心願,這個小小的心願,卻發生了意外。」

「這個意外卻是人造成的,非常可惡,可惡至極的人為造成。」說到這裡,這個怪異的老男人忽然聲音一沈,雙眼含淚,聲音沙啞而滄桑。

「我還記得那天是星期二,蕙心幫我下去買醬油,可是,奇怪的是,以往蕙心去巷口的雜貨店買東西,最多不過十分鐘就回來了,這次卻去了整整三十分鐘?我一個人在家裡等的是站也不是坐也不是,於是我決定出去找她……」

老人講到這裡,忽然頓了一下,眼睛緊閉。

彷彿不敢睜開眼睛去看,看他即將說出來的事實。

「我的腳不方便,我慢慢的抓著扶手,慢慢的往下走了一樓,才走了一樓……走到了三樓……我……我就在三樓樓梯口,看見了她……看見了她……我的小蕙心,我的小蕙心……天啊,我的小蕙心……」

說到這裡,這個年歲將近七十,滿臉皺紋的老男人喉頭動了幾下,聲音哽咽起來。

「她姿態扭曲,倒在三樓的地板上……一動也不動……我怎麼輕輕喊她,怎麼拍她的臉,怎麼逗她……她都不動,是啊,她都不動……」

「後來,警察來做勘驗,說公寓太老舊,加上蕙心自己不小心,就這樣從四樓的樓梯滾到了三樓,還反而責怪我不該讓這麼小的孩子單獨出去。」

「可是,我卻不這樣認為,我一點都不這樣認為,妳知道嗎?因為我發現了兩個問題,第一個,就是小蕙心的身邊,為什麼沒有醬油?」

「第二個疑點是,當我扳開小蕙心的手掌,裡頭竟然有著鐵鏽的痕跡,小蕙心在臨死前,到底摸到了什麼?」

「於是,我繼續往下找,竟然在二樓的樓梯間,發現了醬油潑在地上印漬,卻很明顯被人擦過,奇怪,蕙心明明摔倒在三樓,醬油卻在二樓被打破?」

「二樓的住戶是一個遊手好閒的年輕人,這年輕人的眼神很不正常!尤其是他看小蕙心的樣子!」

「你們也許會說我愛幻想,一個受過戰爭創傷的老頭子,整天胡思亂想,不!我就是看過戰爭,才知道真正的變態究竟是什麼樣子!」

「我曾看過變態老兵強暴新兵的畫面,更看過他們淫掠女人的樣子,我很清楚,當他們獸性勃發的時候,那種眼神,那種彷彿是野獸在黑暗中閃爍的眼睛,就跟那年輕人看我家小蕙的眼神一模一樣。」

「我懷疑,那天下午,蕙心帶著醬油從一樓上來的時候,在二樓遇見了那個不正常的年輕人,他終於忍不住,對我家的小蕙心騷擾起來。」

「小蕙心雖然不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,可是尚未成長完成的女性本能,卻告訴她情況很危險,很可怕,於是她摔下醬油,往三樓跑去,她想要回來找我,因為她知道我能保護她……只有我能保護她……只有我……」

老男人慢慢吐出一口氣,氣中,盡是哽咽。「可是,我卻不在她身邊,那個時間我卻不在她的身邊啊……」

「小蕙心在二樓摔碎醬油,不斷往上逃跑,好不容易跑到了四樓,也許是她太慌張,也許是那男人在樓梯間拉了蕙心一把,小蕙心就這樣從四樓的樓梯開始滾,滾到了三樓的樓梯間,腦袋砰的一聲撞上了三樓的鐵門……」

「然後,第二個疑點。」老男人聲音轉厲,語氣讓人渾身不舒服。「這時候,小蕙心死了嗎?她當場死亡嗎?不!!」

「小蕙心死的時候她的頭朝下,並非正常的仰躺,更重要的是,她的手心充滿著鐵鏽的碎片。」

「我一開始覺得奇怪,她如果真如刑警所說,一下子就摔死了,手上的鐵鏽是怎麼來的?直到後來,我發現三樓的鐵門邊緣,上頭的鐵鏽全掉了,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清理過,我再仔細觀察,更在鐵門上發現一個模糊的……血手印!」

「血手印?小蕙心在死前還曾經向三樓的住戶求救!她在死前的奮鬥,她張著嘴巴,呼喘著肺部僅剩下的空氣,不斷搖晃著三樓的鐵門,她想要呼救,她乞求三樓的那一對男女,蕙發現她正躺在外面,然後送她回家,回到爸爸的身邊……」

「可是,事實上,她的呼救並沒有人理她,三樓的那對狗男女,完全沒有理會門外的求救聲,小蕙心在地上,留下垂死掙扎的扭動血痕之後,小蕙就在這樣死了,甜蜜的青春尚未開始,她就這樣死了……我心裡中的這塊寶貝,她走了……」

「我的小蕙心,就這樣走了……」老男人把臉埋在雙手之中,沙啞的聲音,啜泣著。

「兩位年輕人。」老男人激昂的聲音,卻在此刻慢慢放低下來,可是這樣的放低聲音,不但沒有稍稍舒緩阿力心中的恐懼,取而代之的,卻是更深沈、更凝重的氣氛。

阿力雖然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的氣氛,他的直覺卻告訴他,這樣的氣氛就叫做「恨!」

很深很深的恨!

那老男人繼續說道:「我這輩子啊,說真的,沒恨過什麼,民國三十八年共產黨打敗國民政府,我沒恨共產黨。國民黨讓我們在台灣嚐盡苦日子,我也沒恨過國民黨。我那二十幾歲的老婆,跟著小男人跑了,我也沒恨過她……唯獨我這個小蕙心的死,我忽然好恨,好恨,好恨……為什麼要讓我剛剛懂了生命的意義,卻又殘忍的奪走她?為什麼?為什麼呢?」

「我開始恨,恨這個殘忍的社會。恨這個可惡的公寓,如果二樓不要住一個變態年輕人,他去騷擾並攻擊我的小蕙心!我恨他!如果三樓那對狗男女不要這麼冷血,假裝沒聽到門外的求救!我恨他們!我恨,我恨,我恨整個公寓,我恨他們,所以……」

所以……


「你,就許下鬼願。」


最後一句話,是從泡咖啡女孩的口中發出的,冷若冰霜的聲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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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,就許下鬼願。」


最後一句話,是從泡咖啡女孩的口中發出的,冷若冰霜的聲音。

「賓果。」老男人抬起頭,和泡咖啡女孩對視。

這剎那,老男人又脫下了剛才悲傷的外衣,嘴角揚起,變得冷笑而狡詐。「我許願讓小蕙心從陰間回來,讓她每日每夜,去敲樓下兩家的門,去找出殺人兇手!讓該受到懲罰的人,受到懲罰!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又恢復了沈默。

而阿力卻在這一分鐘內,想通了所有的事情。

為什麼他一踏進這座公寓,就在二樓和三樓的門內,看見那幾雙充滿著恐懼惶恐的眼睛,他們是活人,卻不斷的往門外張看,彷彿鬼就在門外徘徊,就要衝入門內,向他們……索命。

這個鬼,就是小蕙心。

一個脖子折斷,滿身血污,雙手盡是緊抓鐵門後留下的傷痕的小女鬼。

正日日夜夜的敲著,二三樓的鐵門,向他們索命,索回自己尚未長大的年輕生命。

這時,阿力忽然想到了,他剛剛走進鐵門之前,那時候老男人曾用力斥罵阿力,罵他不懂得禮貌,「還有人還沒進來,你都沒看到嗎?」

阿力原本以為哪裡跑出來的「隱形人」?

而且,從老男人低下頭的角度來計算,那個「隱形人」的身高,正是五六歲女孩的高度……

所以,當時的隱形人,就是小蕙心的鬼魂?!

「等等,如果當時老男人是開門讓她進來,那不就表示,這個房間中……」阿力聽到自己倒抽了一口涼氣,「有那個小女孩鬼?」

那個讓二三樓住戶,露出如此驚恐害怕,日日夜夜都盯著門外看的小女鬼,正和自己在同一個房間,同一個屋簷下?

她在這裡?

她就在這裡!



『『嘻嘻,大哥哥,你終於發現我了啊?』』


就在這時候,阿力的耳朵背後,傳來一個稚嫩可愛的女聲。

阿力只覺得全身上下的寒毛都豎起,渾身不能控制的抖動起來。

剛剛的聲音,究竟是怎麼回事?

為什麼,他會聽到這樣的聲音?小女孩的聲音?

阿力渾身發顫,慢慢的把身體轉了過來,看著他的背後,那個稚嫩女聲的來源處……

然後,阿力卻在這時候,看到了完全超乎他意料之外的畫面。

這畫面,完完全全超乎他的意料之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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阿力和泡咖啡女孩一起走向了四樓,站在四樓的鐵門前。

「你確定要跟我一起進去?」

「確定。」

「那有件事我想跟你說,雖然現在才問有點失禮。」

「啊?什麼事?」

「我想知道,你的名字……或者是怎麼稱呼都可以,老是喂喂喂喂的亂叫,一但發生了什麼事,我連你名字都叫不出來。」泡咖啡女孩低下頭,「總不能老是叫你笨蛋吧。」

阿力微笑。「我叫做阿力,『力』是力量的力,英文名字當然是Power。」

「Power?嗯,感覺很搭,通常笨蛋的力量都很大。」女孩的眼睛中漾著溫和的笑意。

「呵呵,那換我了。」

「換你?」

「我也要知道妳的名字啊!其實我私底下總是稱呼妳為泡咖啡的女孩,不過,我還是想知道該怎麼稱呼妳啊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妳不會不想告訴我吧?我都陪妳走到這裡了……」

「不會,我不會不想告訴你,我姓藍,妳可以叫我小藍,或者……其實我還蠻喜歡你叫我泡咖啡女孩的,所以……」

「是嗎?」阿力嘻嘻一笑,「原來,妳不像外表那麼冷若冰霜,妳跟我一樣都是小孩子!」

「什麼小孩子?我們的年紀本來就不會差很多好不好!」泡咖啡女孩眼睛睜大,踱起腳來。

「是啊……我們年紀是差不多。」阿力笑著說。「不過,妳看起來好嚴肅啊。」

「因為等一下我們要面對的,絕對不是小孩子的把戲喔!」女孩表情轉為嚴肅,看著眼前的四樓鐵門。

「嗯。」

「所以,我們走吧。」

「我們走吧。」

在阿力和泡咖啡女孩鼓起勇氣往四樓走的時候,他們背後的人影,也跟著動了。

這影子高挑而消瘦,嘴裡刁著煙,而腰間繫著一把手槍。

他的跟蹤技巧經過專業訓練,遠比阿力高明,所以就算是機警的泡咖啡女孩也沒有發現。

他是刑警。

只是,此刻他的表情有些怪異,因為他總覺得,他的背後好像還有一個人……

而且,那個人似乎不是什麼跟蹤高手,而是一個會發出咯咯笑聲的,小女孩影子。

刑警悚然以驚……

「難道,這場跟蹤追逐戰中,自己的後面……還有一個更高明的獵人嗎?」



叮咚。叮咚。

規律而簡短的門鈴聲響起,泡咖啡女孩手指頭按住了電鈴,閉起眼睛,等待著鐵門的打開,一場極為可怕的事件,可能正要從鐵門後面開始。

但是……

叮咚,叮咚。

泡咖啡女孩又按了幾次電鈴,可是,奇怪的是,裡面卻沒有絲毫回應。

「沒人在?」阿力疑惑的問道…「剛剛在樓下的時候,不是有人應門嗎?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也露出同樣疑惑的表情,手指頭繼續在電鈴上施力。

叮咚,叮咚。

依然沒有回應。

「沒人在?我還要等……咦?」阿力說到一半,忽然他聽到背後一個濃重的男子嗓音。

「嘻嘻,你們在找我嗎?」

這聲音出現的極為突然,讓阿力和泡咖啡女孩同時嚇了一跳,兩人同時往後看去。

他們看到一個穿著老式中山裝的中年男子,背部微馱,滿臉皺紋,正冷冷的看著他們。

「你……你什麼時候出現的?」阿力吃驚的看著這名男子,又看看通往底下三樓的樓梯,在這麼狹窄的空間裡面,這麼短的時間內,這名男人出現的這麼神出鬼沒,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不舒服…

「嘻嘻,我一直站在你們後面。」老男人笑了,露出殘缺不全的黃牙。「你們沒看到嗎?」

「怎麼可能?!」阿力張口想要說什麼。他從頭到尾都站在泡咖啡女孩的身後,就算他瞎了眼睛,也不可能感覺不到背後有人。

「走吧,難得有客人來找我哩,隨我進屋去吧。」老男人揮了揮手,走到鐵門面前,掏出一大串鑰匙,鈴鐺作響,插入了鐵門的鑰匙孔內。

「走吧。」泡咖啡女孩低聲對阿力說,阿力注意到女孩手上正緊握著那只護身符。

用力之緊,連青筋都微微暴露出來。

「嗯。」阿力點頭,鼓起勇氣,率先走進去。

只是當阿力要進門的時候,忽然,老男人低喝了一聲。

「站住!」

「咦?」阿力一驚止步。

「沒禮貌,你沒看到,還有人沒進來嗎?」

「咦?」阿力一呆,「誰?誰還沒進來?」

阿力轉頭看向泡咖啡女孩,女孩也是一臉茫然,對阿力搖了搖頭。

正當阿力感覺到莫名其妙,那老男人卻用手推住鐵門,似乎真的在等人通過似的。

難道,這個人是隱形人嗎?

而且看著老男人的目光向下,難不成這隱形人還是一名侏儒?不,也許是一個小孩子?

等過了幾秒鐘,老男人一瞪阿力,「進來吧。」

「嗯。」阿力小心的跨過門口那隱形的小孩,慢慢的走了進去。

「現在沒有小孩了啦。」背後,卻傳來泡咖啡女孩的聲音。「笨蛋。」

「又說我笨蛋,我又看不到,咦?難道妳看得到?」

「不算看得到,但是猜的到。」泡咖啡女孩嘆氣,推了阿力一下。「快進去啦。」

「嗯。」可是,阿力才往前跨了一步,立刻因為某個因素,讓他止住了腳步。

發呆的原因,卻不是因為這間棟屋子裡面,藏著什麼驚人的怪物,張牙舞爪的惡鬼,這一切並不像泡咖啡女孩形容的這樣恐怖,可是卻有一樣東西,讓阿力錯愕,甚至後悔走入這裡。

冷。

好冷啊。

冷到,阿力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,都豎了起來。

他抬起頭,環顧四周,明明就是非常平凡的家庭擺飾,兩張沙發,一台電視,電視上的牆壁掛著沒有什麼品味但是很大張的油畫。

可是,就是冷,冷到他禁不住尋找冷氣機,心裡暗罵,又不是什麼熱到爆炸的夏天,幹嘛把冷氣調到這麼冷?

但,當阿力瞧見了冷氣,真正的驚訝才剛剛開始……尤其是他看見了冷氣機上的溫度標示。

鮮紅明亮的溫度數字,閃爍著讓阿力不敢相信的數字。

29度。

二十九度?媽啊,這麼冷,冷到阿力覺得自己像是掉進沒有盡頭的冰湖中,竟然是二十九度?

「我瘋了嗎?」阿力喃喃自語,可是身體感覺又不像在騙人。「為什麼會覺得,這麼冷?」

「你沒有瘋。」背後,又傳來泡咖啡女孩的聲音。「的確很冷。」

「為什麼?」

「因為,他們快來了。」

「啊?」

「當他們全部到齊,會帶來讓人毛骨悚然的冷,更何況,期限已經快到了。」

「期限?」

「鬼願的最後期限。」

阿力張著眼睛,濃濃的困惑從他的眼中滲透出來。

而泡咖啡女孩卻沒有繼續和阿力說話,只是露出戒慎的表情,目標正是那個端著飲料,從廚房走出來的老男人。

「來,喝杯咖啡吧,兩位客人。」老男人冷笑著。「一位是什麼都不知道就闖進來的笨蛋客人,一位是自以為能夠阻止一切的,傻瓜客人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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還沒走進泡咖啡女孩的目標四樓,也還沒見到那個向鬼許願的人,就已經見識到了如此令人驚疑的畫面。

「如果真的如此可怕,我還該進去嗎?」阿力問自己。

我還該進去嗎?

就當阿力猶豫之際,他仰起頭,卻看見了另外一幕畫面。

那是泡咖啡女孩的側臉。

這張側臉,是阿力看了整整一年的側臉。

這張側臉,在泡咖啡的時候,總是微微皺眉,透露著一種因為過度專注而產生的煩惱,也因為這樣的專注,她總是毫無疑問的泡出每一個客人心中嚮往的咖啡。

阿力曾想過,究竟是什麼樣的人,可以透過咖啡,找出每個人的渴望,滋潤每個人心中的缺陷呢?

這樣的人,應該只有兩種,一種就是與生俱來就溫暖到陽光四射的人,而第二種人,恐怕剛好相反。

就是身懷極為巨大缺陷的人,因為只有他們能用一種更寬容的方式,來撫慰前來喝咖啡的人。

因為殘缺,所以才能體諒每個前來喝咖啡的人,心中的殘缺。

也許,這就是阿力對女孩癡迷的原因。

他迷戀的,不是咖啡的溫暖,不是女孩美麗的容顏,而是她始終深藏在心底的缺陷。

如今,這個缺陷終於要揭開了。

就算伴隨著極度可怕而詭異的後果,阿力問自己,(我敢不敢打開呢?)

(敢不敢呢?)

「我們,」這一剎那,阿力抬起頭,腳步往上踩了一步,沈重而堅定的一步。「繼續走吧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說:「我要特別跟你說喔……」

「真正可怕的,還在後頭,對吧?」

「嗯。」

「我不怕。」阿力拍了拍一路在背上的包包,裡頭是無數科學家累積心血寫成的科學書籍,還有幾本Div亂寫而成的恐怖小說。「我是學理工的,凡事必有科學解釋,我有牛頓保護我!」

女孩聽到阿力這樣說,先是一愣,然後忍不住笑罵一句,「什麼牛頓?笨蛋!」

「啊?我是說真的,中國人不是說,神多半是人變成的,難保牛頓已經變成了神也不一定……不過他的物理公式被這麼多國高中學生怨恨,搞不好現在在地獄受苦喔。」阿力嘻嘻笑著。

忽然,泡咖啡女孩的嘴唇輕輕動了一下。

「謝謝。」

「咦?」阿力一呆,「妳剛才有說話嗎?妳是說謝謝嗎?」

「沒有,我沒有說話,我沒有謝謝你幫我打氣,你這個超級笨蛋。」泡咖啡女孩轉身,用力跳上了台階。

這剎那,阿力的嘴角卻忍不住揚了起來,因為在那句笨蛋的後面,阿力幾乎可以看見,泡咖啡女孩久違已久的隱約笑意。

雖然,她還沒有笑。

但是快了,阿力相信。

快了。



不過,正當阿力兩人不斷往上推進之際,那個高瘦刑警,也到了公寓的一樓,他沒有按門鈴,這紅色的鐵門卻剛好輕輕打開。

「門沒鎖?」刑警眉頭微微皺起,推開門。

只是,刑警並沒有注意到,當他戒慎的踏入公寓樓梯之際,他的背後傳來一聲非常細微而稚嫩的女孩笑聲,


「嘻嘻,歡迎光臨啊。獵物們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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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棟鬼氣森森的公寓,和台北所有傳統的老舊公寓一樣,在一樓都有一道紅色的鐵門,鐵門外頭裝設著每一樓專屬的對講機,訪客必須先和樓上的住戶確認,然後再由住戶遙控打開這道紅門。

打開紅鐵門之後,一樓通常是空的,二樓開始才有住戶,每一層住1~2個住家不等,雖然兩家人住在同一層樓,不過,多數的時間,雙方都是大門深鎖,頗有老子口中「老死不相往來」的味道。

此時此刻,泡咖啡女孩和阿力兩人,就站在這棟充滿台灣獨特文化的建築物之前。

泡咖啡女孩看著電鈴,沈思了幾秒,才選擇了其中一個按鍵。

阿力看得很清楚,那個按鍵寫的,正是「四樓左」。

當泡咖啡女孩按下電鈴之後,幾乎是同時,對講機的那頭,響起了一個聲音。

「喂!」

「我是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正要開口,可是,對方卻快了一步,冷冷的回答……

「我知道妳,上來吧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也不驚訝,只習慣性的嗯了一聲。

接著,阿力聽到了鐵門彈簧,卡一聲彈開的聲音,任何住過台北老舊公寓的人都知道,這是住在樓上的居民,用遙控的方式,打開了底下的這道鐵門。

彈簧跳起,鐵門發出細小而尖銳的「嘎~」一聲,緩緩的打開了。

看見鐵門慢慢敞開,泡咖啡女孩卻沒有馬上進去。

阿力聽到泡咖啡女孩,發出極細微的呼吸聲,那是一種喘息聲。

緊張,恐懼,以及給自己打氣的深呼吸聲音。

這樣的喘息聲,讓阿力想起了「考試」這檔事!

在考前的三分鐘,聯考的教室裡面,總是響起這樣的喘息聲。此起彼落,讓人聞之心慌。

「泡咖啡女孩在怕?」阿力彷彿也被這份害怕所傳染,感到渾身不對勁。「人不是她自己要找的嗎?為什麼她會害怕?」

可是,泡咖啡女孩在短短的數秒鐘以內,就恢復了正常。「我們走吧。」

「嗯。」阿力點頭。

在推開鐵門,走上老舊公寓之前,阿力卻忍不住回頭望了天空一下。

下午時分,明亮而炙熱的陽光,正把這條小巷照耀成一片金黃色,一陣風吹來,樹影搖曳,好一個醉人的午後時光。

可是,面對這樣迷人的氣候和風景,阿力的內心卻沒有絲毫欣賞的興致,反而升起一股壯士斷腕的決心。

因為,他有一種奇怪的感覺,只要他一踏入這棟不祥的公寓後,等待他的,恐怕是超乎想像的可怕遭遇。

而回頭望向天空的這一眼,對阿力來說,與其說是欣賞風景,還不說是一種訣別…

訣別正常而美好的世界,即將進入陰冷絕情的暗黑地獄。

從這一天起,阿力知道,自己的生命即將開始一場漫長而可怕的改變。




一走進公寓裡面,迎面而來的,就是一陣冰涼而微溼的空氣,和外面高溫的夏季午後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阿力心裡嘀咕,不知道為什麼,每次走進台北市的老舊公寓,無論外頭的溫度多高,裡頭的樓梯總是透著一股溼溼冷冷的涼意。

而且,這一現象,在這間公寓又特別明顯。冷到阿力連打了兩個噴嚏。

「冷嗎?」意外的,泡咖啡女孩轉過頭,向阿力問道。

「一點點。」阿力揉了揉發紅的鼻子,「妳在關心我欸,嘻嘻,我真是受寵若驚……」

「哼,我才不是關心你…」泡咖啡女孩瞪了阿力一眼。「我只是擔心,擔心這棟公寓,竟然已經這麼冷了……」

「咦?」

「越冷,表示時間越久,事情就越麻煩了。」女孩仰起頭,皺眉看著公寓樓梯的天花板,在樓梯陰暗的光線中,阿力只看到牆上斑駁的白漆。

「什麼意思?」

「我的意思是,我們的時間不多了。」女孩的眼睛仍盯著天花板看,「已經在騷動了。」

「騷動?啊,妳說話越來越玄了哩。」

「總之,要快。」泡咖啡女孩沒有說什麼,邁開步伐,一步跨過兩個台階,往上跑去。

「欸,妳真的很無厘頭欸,每件事都講一半的喔!」阿力看到泡咖啡女孩往上加速,無奈之下,也只好邁步追上。

不過,正當阿力隨著泡咖啡女孩的身影,跑過二樓住戶的門口,一個轉彎,要衝上三樓的時候。

阿力的眼角餘光,卻瞄到二樓鐵門內的一個畫面,讓他心臟微微緊縮,忍不住張口喊了出來。

「喂!等一下!」

「怎麼了?」泡咖啡女孩一驚轉頭。

「我看見了!」

「看見了什麼?」

「門內……門內有一雙眼睛!」

「啊?」

「剛剛跑過去的時候,二樓的鐵門裡面有一雙眼睛,正透過鐵欄杆,在看我們!」

「嗯…」

「這棟公寓的人,是不是都怪怪的?」

「我們繼續往上走吧」泡咖啡女孩說。

「啊?」

「聽我的,我們繼續走!」泡咖啡女孩皺眉,「越來越冷了,對不對?」

「咦?真的越來越冷了。」阿力聽泡咖啡女孩這樣一說,一摸自己的皮膚,因為受寒而出現的雞皮疙瘩,竟然一顆一顆豎了起來。「為什麼,這公寓難道裝了什麼奇怪的空調嗎?」

看到泡咖啡女孩又繼續往上前進,阿力深吸了一口冷空氣,繼續追了上去。

可是,才剛剛過了三樓住戶的鐵門,眼前的畫面卻又讓阿力張開嘴巴,身體一抖,幾乎要在樓梯間跌倒!

「怎麼?」

「我……我又看到了!」

「看到了什麼?」

「眼睛!」阿力嘴唇發抖,「又有住戶把門開成一條縫隙,透過縫隙在偷看我們!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皺眉。「住戶在看我們,他們知道我們要來嗎?難道那個鬼願,和他們有什麼關連嗎?」

「妳在說什麼鬼願,我聽不懂……」阿力猛搖頭:「而且,這次不只一雙眼睛。」

「喔?」

「剛剛我看到了兩雙眼睛,躲在門後看著我們,好像是一對男女,而且……」

「而且?」

「而且,他們的眼睛,和二樓住戶一樣,好讓人不安。」

「嗯……」

「非常不安,是一種很恐懼很悲傷的神情,他們好像在怕,怕門外的東西……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又陷入了沈思之中。

「妳一定知道些什麼,對不對?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不可置否。

「這棟公寓為什麼這麼冷?為什麼這公寓的住戶每個人會害怕的偷窺著門外?為什麼時間來不及了?」阿力看著泡咖啡女孩。「妳一定知道什麼,對不對?」

「我是知道為什麼,也許應該說,我猜我知道。」泡咖啡女孩嘆一口氣,「我只能跟你說,如果你真的想知道,那就跟我到四樓去,但是,請你想清楚,只要一到了四樓,這一切都不能回頭了,你確定要跟我上去?」

阿力的一腳踩在樓梯上,腦海不能控制的回想起,那幾雙躲在門後的眼睛,真正讓阿力印象深刻的,並不是「躲在門後偷窺」這件事,而是那幾雙眼睛的眼神。

那是恐懼的眼神。

極度恐懼的眼神。

彷彿,門外有什麼可怕的東西,一直在徘徊著似的。

隨時準備要開門衝進去,將眼睛的主人給撕成碎片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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