目前分類:【故事】鬼願 (34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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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鬼願




「向鬼許願?」阿力吃驚的跟在泡咖啡女孩的背後。「這世界,真的有鬼?」

「當然,你還會想跟著我嗎?」

「跟!」阿力微笑。「當然跟啊!」

「喔,你不怕鬼?」

「怕啊。」阿力搖頭。「雖然我從小讀得就是科學,壓根對鬼沒概念,但是一般人聽到鬼,多少還是會怕的吧。」

「那你還跟來?」

「嘻嘻,會跟來。」阿力微笑。「當然是為了保護妳啊。」

「油嘴滑舌。」女孩瞪了阿力一眼,也許是剛才內心的激動,讓她眼睛中卻少了份冷漠,多了一份親切感。

「不過我倒是很好奇,鬼就鬼,什麼是『向鬼許願』的人啊?」阿力說,「我只聽過人會到廟裡去求神,沒有人向鬼許願啊。」

「怎麼會沒有。」女孩說,「你覺得,城隍爺是神還是鬼?」

「啊?城隍爺……是鬼……」

「是啊,城隍爺的地位雖然尊崇,是萬鬼之王,但是畢竟非神是鬼,人既然可以向神祈求,為什麼不能向鬼許願?」

「向鬼許願……是沒錯,但是這樣講,就比較讓人不舒服啊…」阿力苦笑的說。

「沒錯,因為向鬼許願,是要付出代價的。」

「咦?」

「等一會,你就會看到,向鬼許願之後,所必須付出的慘痛代價,尤其是這樣非正派的鬼,他們回來討代價的可怕模樣。」

「啊?」阿力一呆,「所以我等一下會看到……」

「沒錯。」泡咖啡女孩轉過頭,非笑似笑的看著阿力。「你等一下,會看到鬼,真真正正的……鬼!」



「看到鬼?」阿力咕噥幾句,「真的假的啊,又不是吳宗憲的台詞,看到鬼……講的好像真的一樣。」

不過,阿力見到泡咖啡女孩的身影,俐落的在小巷間穿梭,在沒有任何地圖指引下,她似乎憑藉著某些近似直覺的能力,正在前進…

「咦?為什麼妳這麼熟?難道妳以前來過這裡?」阿力忍不住問。

「沒有,從來沒來過。」泡咖啡女孩搖頭。

「那妳為什麼……對這裡的小巷,這麼的熟悉?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沒有回答。

「妳之所以這麼熟悉,跟妳剛才說過的『鬼』有關嗎?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依然沒有回答,只是自顧自往前走著。

「如果妳現在要去找的人,是跟鬼許願的人,他又和可怕的冷血命案有什麼關係?難不成,這些命案,都和鬼有關?」阿力說到這裡,感到自己背上的毛孔滲入絲絲涼意。「而妳,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?」

「……」

正當阿力想要繼續追問的時候,走在前方的泡咖啡女孩,突然止步。

「啊?幹嘛?」阿力一愣。

「到了。」

「到了?」

「這裡,」泡咖啡女孩抬起頭,手指向一旁的屋子,「就是那個向鬼許願人的家。」

「啊!?」

「至於你剛剛問的所有問題。」泡咖啡女孩轉過頭來,一雙美麗眼睛,深深凝視著阿力。「都會在這屋子中得到解答……你敢不敢跟我走進去!」

(敢不敢跟我走進去?)

阿力把眼睛從泡咖啡女孩的臉上移開,抬起頭,注視這這棟深藏在小碧潭捷運站巷弄間,毫不起眼的老舊公寓。

灰色斑駁的水泥牆,二樓的鐵窗架著一條一條生銹的鐵柱,幾件半濕的衣服在陽台上隨風搖擺……

這一棟屋子的外觀,和多數陪台北走過半個世紀的老公寓一模一樣。

可是,阿力卻覺得眼前的老舊公寓,卻深深透露著一種不祥的氣氛。

不祥,沒錯,就是不祥。

明明就是烈日高照的正午,明明就是明亮炎熱的仲夏,阿力卻感覺到,這屋子散發出一股濃濃的寒意。

不祥的寒。

「敢嗎?」

阿力一轉頭,看見泡咖啡女孩把自己的頭髮綁成了俐落的馬尾,那雙眼睛,卻依舊凝視著自己。

女孩眼中,是濃濃的挑釁意味。

阿力閉上了眼睛,把記憶中所有值得尊敬的理工科學家全都默念了一遍,被蘋果砸到頭的牛頓,拌起鬼臉很好笑的愛因斯坦,甚至是洗澡洗到一半脫光衣服裸奔的亞里斯多德。

他彷彿從這些影響未來數千年的科學家臉上,找到了相同的……「嗤之以鼻」!

(鬼?別扯了,阿力,這世界沒鬼的!)所有的科學家同時在阿力的腦中大吼。(你物理化學電子材料學假的啊!)

阿力像是得到無比勇氣似的,睜開了眼睛。

然後,他聽到自己乾澀的聲音說,


「去,當然敢上去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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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張白皙而冰冷的臉。

那是,泡咖啡女孩的臉。

「出來吧,我在七張站就發現你了。」泡咖啡的女孩冷冷的說。

「嗯。」阿力慢慢從巷子後頭走了出來,抓了抓了自己的頭髮。

「你跟蹤我?」泡咖啡女孩臉上有著難掩的怒氣。

「嗯。」

「你知不知道,跟蹤別人是一件很不道德的事情。」

「嗯。」

「我們先不說道德這件事,你難道不知道,跟蹤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嗎?那個刑警說得都是真的,兩件命案之前我都去找過兇手,而且都是橫屍遍野的命案,這樣你還不怕?」

「嗯。」阿力點頭,這次他的聲音略微放大了。

「你既然知道,你知道我為什麼來這裡?因為下一個命案可能又會發生,一個不好,連我們都會被殺,你知道嗎?你知道我面對的是什麼?你不知道,你根本就不知道!」女孩越說越激動,也越說越大聲。

「我是不知道事情有多可怕。可是……」

「什麼可是?」泡咖啡女孩瞪著阿力。「你最好快點走!快走!不要再跟著我了!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什麼可是?」泡咖啡女孩咄咄逼人。

「可是,我想保護妳!」阿力小聲的說。

「可是……什麼?」

「我 想 保 護 妳 !」

這一刻,阿力彷彿脫下了原本怯懦而害羞的外衣,鼓足了所有的勇氣,一字一句大聲的說著。


「你憑什麼保護……」女孩這句話沒有說完,就忽然住口,因為她看見了阿力的雙眼,看見了阿力的雙眼深處。

那是一雙非常透徹而乾淨的眼睛,彷彿漫步在晴空萬里的海島上,一個偶然抬頭,竟然見到了湛藍色天空。

沒有心機,沒有疑惑,沒有任何一點殘渣的純淨雙眸,正深深的注視著自己。

一剎那,泡咖啡女孩,感覺到自己的內心,某個東西顫動了一下。

「你……」女孩垂下頭,她被阿力的話語震撼,雙眼微微發熱。「說什麼保護……」

「我想要保護妳,而且,我一定會保護妳…」阿力再度重複了一次,字字堅定。

「就算你根本不知道,我們即將面對什麼?」泡咖啡女孩聲音提高,語氣有微微的哽咽。「你也想要保護我?」

「我可以,保護妳。」阿力說,「而且,永遠永遠,都不拋下妳。」

「真的?」

「當然是真的。」

「好。」泡咖啡女孩用力吸了一口氣,把眼角晶瑩的淚珠給抹去。「那,我們走吧。」

「去哪裡?」

「去找那個人……」泡咖啡女孩說到這裡,臉上原本因為阿力一番話而柔軟的表情,瞬間繃緊如臨大敵。

「那個人?」

「那個,向鬼許願的人。」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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泡咖啡女孩背著包包,跳上捷運,目標正是台北的新店線。

阿力站在泡咖啡女孩車廂的另外一端,雙眼緊盯泡咖啡女孩,深怕一個不小心,會搞砸自己生平第一次跟蹤。

只是阿力不知道,他的背後,其實還藏著一名對跟蹤身經百戰的男人,刑警,他正點著煙,正冷冷的注視著眼前兩人的行動。

這時,捷運響起了甜美的聲音,「七張站,七張站到了。」

阿力看見泡咖啡女孩背起了包包,抬起頭環顧四方前方,阿力急忙低頭,迴避泡咖啡女孩的目光。

幸好,泡咖啡女孩似乎沒有發現阿力的存在,她一個輕盈跳躍,離開了車廂。

匆忙間,阿力才要跟著泡咖啡女孩的腳步,衝出車廂,忽然映入阿力眼簾的畫面,卻讓他渾身一震,不敢妄動。

啊,他忘記,忘記這裡可是七張啊!

如果你經常搭乘台北市的捷運線,就會知道七張這站,對所有跟蹤者來說,簡直就像是一個無法逃避的陷阱。

七張站位在新店線的尾端,在人潮洶湧的捷運線中,它是極度冷門的站。

因為冷門,所以人極少。

而且,更可怕的是,泡咖啡女孩沒有即刻離開七張站,反而在月台上找了一個位子,坐了下來。

為什麼女孩不走?

阿力心跳幾乎要從胸膛中蹦了出來,為什麼泡咖啡女孩不走?為什麼她要繼續待在月台?難道她發現阿力跟蹤她了嗎?

阿力一咬牙,正要走出捷運列車,向泡咖啡女孩自首的時候,忽然,他抬頭看見了掛在牆上的捷運地圖……

瞬間他懂了。

泡咖啡女孩的目標,不是七張。

而是全部捷運線唯一一條,必須藉由七張才能轉車的最冷門,最小站。

小碧潭。

所以泡咖啡女孩在離開七張之後,會在月台等車,直到小碧潭的車到來。

不過領悟這點之後,阿力已經沒有任何一點時間讓他猶豫了。

他是否該跨出空蕩蕩的月台,讓自己完全暴露在泡咖啡女孩的視線底下?

捷運的門,已經緩緩的動了。

要關起來了……

而在這個時候,阿力一咬牙,腳用力跨了出去。



阿力渾身發抖,繞過了泡咖啡女孩的背後,躲到附近一根樑柱後面,才稍微喘口氣。

好像,沒有被發現的樣子……

阿力鬆口氣之餘,將眼角餘光瞄向泡咖啡女孩,此刻他才進一步發現,原來,泡咖啡女孩正魂不守舍的玩弄著手上的一個護身符。

那是把掛在鑰匙上的護身符,淺紅色編織包,上面用白色線,很粗糙的縫成了一個字。

阿力很認真的從一旁偷看那個護身符,他內心卻升起了疑惑,他雖然對各類的護身符沒有研究卻,也知道各國護身符的不同,像是五芒星的護身符,應該是來自東洋一派的道術,最有名的當然就是陰陽師安倍晴明。

可是,泡咖啡女孩護身符上的字,很明顯的是一個中國字。

只是不知道是因為年代太久而斑駁,筆法太過粗糙,抑或字本身是以隸書或小篆等……古老的字體寫成,讓阿力就是看不懂!

「啊!」阿力忽然想到,「字,又是字!」

為什麼,「字」又出現了?!

刑警口中兩起慘絕人寰的命案,破舊圖書館地下室的泛黃報紙,還有,泡咖啡女孩隨身攜帶的護身符,都寫著一個讓人無法理解的「字」。

它們是同一個字嗎?如果是,又要如何解釋這樣一個撲朔迷離的中國字,會串起接連不斷的詭異命案呢?



十分鐘以後,小碧潭的車子到了,而這次阿力學乖了,他不再和泡咖啡女孩同一個車廂,轉而退到第二個車廂。

同時間,阿力利用短短的十分鐘車程,把整件事給想了一遍。

眼前這個泡咖啡少女,為什麼會有著這麼多奇異的謎團呢?

其一,就是她總是不定期的遠行……而且遠行的目的,似乎和每件殺人命案有某種程度的關連。

雖然她有牢不可破的證據,證明她不是兇手,但是,她偏偏能夠準確的在犯案之前,去拜訪兇手。

這是不是表示,泡咖啡的女孩,早就知道命案會發生?!

阿力想到這裡,忽然身體一陣寒意湧上背脊,難道,泡咖啡女孩能「預知」兇案?

問題二,就是像是鬼魂般,一直徘徊在命案周圍的「字」。

這個字是什麼?

它,從十年前的剪報開始,一直到後來的兩件命案,甚至在泡咖啡女孩的手上,都有類似的護身符。

這個字,絕對是所有案子的關鍵,更是將所有案子推向撲朔迷離深淵的最大推手。

此刻,阿力開始整理一連串的緊密結合的線索,腦袋像是高速引擎一樣運轉著。

而就在阿力凝神思考之際,他又聽到了捷運站上溫柔而規律的女音響起……

「小碧潭站到了,小碧潭站到了,請乘客下車。」

這裡就是終點站。

小碧潭線上唯一的停靠站,就是終點站,也就是泡咖啡女孩非下車不可的一站。

看著泡咖啡女孩的背影,以及她憂鬱的神情,阿力心中升起一股怪異的預感。

這次的小碧潭之行,恐怕……恐怕會是下一場震動社會,淒慘絕倫命案的開端。

而就在阿力尾隨著泡咖啡女孩下車之際,更遙遠的一個車廂內,一個身材高瘦的男子,等到兩人下車之後,在列車關門倒數兩秒,才動作俐落的走下車。

他是刑警。

如同一隻敏銳的獵豹,正悄悄的跟蹤著他的兩個獵物。



此刻,時間慢慢的靠近了中午,早晨濃濃的霧氣早已散去,取而代之的,是專屬於台北那微溼微熱的盆地氣候。

阿力不斷的往前走著,他背上的衣服,早已出現一條又一條的汗紋。

他眼前,泡咖啡女孩沿著小碧潭的道路,慢慢的走著,讓阿力感到微微困惑的是,泡咖啡女孩走路的樣子頗不尋常,既不像是一位識途老馬那樣神態悠閒,卻也不像觀光客一樣,每走幾步就要拿起地圖比照街上的指標。

她的動作中有著對地形陌生的緊張感,但又能準確認得自己的方向,一會東彎一會西拐,在小碧潭附近的巷弄間穿梭,好幾次,阿力幾乎都要跟丟了她。

泡咖啡女孩,到底是憑著什麼在找路?

而且,阿力還注意到,從一下七張站開始,泡咖啡女孩的手心,就一直緊緊握住那個護身符,似乎相當害怕,卻又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。

就在阿力思考著泡咖啡女孩怪異行徑的時候,她忽然如同精靈般快速拐入巷子內,身影瞬間消失了。

阿力吃了一驚,急忙加快腳步,跟了過去。

阿力急速跑著,看著小巷的彎角就在眼前,他的手抓住牆沿,以手臂的力量加速轉彎的速度,想要最快時間追上泡咖啡女孩。

可是,他才剛剛轉過半個身子。

他的心臟猛然一跳,出現在小巷背後的畫面,讓阿力大吃一驚,更以突破自身肌肉限制的方式,硬是把自己的身體,從小巷的彎角,給硬是扭了回來。

然後,阿力背靠在牆壁的彎角上,不斷的喘氣,眼睛盯著剛才他沒轉過去的巷子。

呼……呼……呼……

剛剛那一瞬間,阿力究竟看到了什麼?

他看見了,一張臉。

一張白皙而冰冷的臉。

那是,泡咖啡女孩的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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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章 跟蹤



離開圖書館之後的第二天,阿力鼓起勇氣回到了咖啡館,他再度去端詳著泡咖啡女孩的背影,此刻他的內心少了一份距離,卻多了一份憐惜。

原來,泡咖啡女孩的背景,是這麼可憐?

只是,阿力卻仍不敢太靠近泡咖啡女孩,上次的表白失敗之後,阿力暫時喪失了主動靠近對方的勇氣。

一次小小的表白失敗,總是會將暗戀的人拉入深淵,失魂落魄好幾天。

但,阿力可沒那麼容易放棄,一方面是個性使然,迷戀偵探推理的他,本身就具有像是偵探般堅毅不拔的性格。

另一方面,則是因為泡咖啡女孩畢竟是阿力暗戀這麼久的女孩,上千杯咖啡的等待,哪是一句泡咖啡女孩的「很危險,我不想拖累你」,所能阻擋的。

於是,阿力又固執的來到咖啡館。

泡咖啡女孩見到阿力,倒是沒有說什麼,只是繼續煮她的咖啡,香濃而獨特的咖啡,似乎成為她生命中最重要而且僅存的朋友。

但,另外一件讓人奇怪的事情,卻也在那天之後無聲無息的發生了。

這張咖啡館的第二張桌子,開始有人坐了。

那個人,正是那名刑警。

由於刑警本身公務繁忙,所以刑警常常只能小坐十或二十分鐘,偶而還會以一杯外帶咖啡來取代長坐。

但是,阿力卻注意到,這位刑警跟自己一樣,每天都來,無論晴雨狂風從未缺席。

而且,每次刑警喝完咖啡,總是會板著面孔,說出冷冷的這句話。

「藍小姐,I am watching you。」

泡咖啡女孩總是不做任何回應,她安靜的替刑警泡咖啡,收錢,然後替他收拾咖啡杯。

「藍小姐,這三個案件,妳既然是重要關係人,我就絕對不會放過妳。」刑警每次在泡咖啡女孩遞上咖啡的時候,總不忘恐嚇幾句,雙眼緊盯著泡咖啡女孩。

只是,在刑警這麼多的恐嚇的背後,阿力卻嗅到了另一種氣味。

這氣味,就跟自己坐在這裡喝咖啡的原因,竟然有些類似。

那就是依戀的氣味。

這位年紀不小的刑警,似乎也迷戀上這家咖啡館的奇特味道,已經離不開這裡的咖啡了。

阿力想到這裡,忍不住笑了,「原來,這個刑警也是我輩中人啊。」




當蟬聲鳴鳴的夏季逐漸走到了尾聲,咖啡館的氣氛沈浸在一片安靜的三人世界之際,一件事卻像是投石入水,再度激起了漣漪。

那就是,泡咖啡女孩又再度出門遠行了。

要不是阿力這天特別早來咖啡館,要不是阿力剛好走到巷子口,要不是他親眼看見泡咖啡女孩正在鎖門……阿力也不會知道,泡咖啡女孩又要踏上她的神祕旅程了。

阿力聽到自己心跳,砰然加速。

泡咖啡女孩要出門了……

她要去做什麼?是不是真的像刑警所說,她有著太可疑的神祕力量,總可以命案的前一天去拜訪被害人?

「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?」阿力聽到內心的聲音,正在問自己。

阿力站在巷口,睜著眼睛看著泡咖啡女孩鎖好門,然後,她順手將一張護身符放入口袋。

隱約的,阿力似乎看到了,泡咖啡女孩的表情微帶愁容,嘆了一口氣。

「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?」阿力內心的聲音又再度響起,只是這次的音量又大了幾分。

眼前,泡咖啡女孩轉身,纖細的肩膀扛著大登山包,往巷子的另外一頭邁步前進。

「我是不是該做點什麼?」阿力聽到自己內心的聲音,如雲裡悶雷,震撼了他的心房,

接著,阿力感覺到自己的腳動了。

他悄悄的追上了泡咖啡女孩,內心則盡是澎湃的聲音,

「我想要知道她去做什麼?」「不。」

「我想知道她內心的祕密?」「不。」

「我只是……我只是想要保護她而已!」

我只是想要保護她而已啊!

阿力並不清楚泡咖啡女孩的行程終點是哪裡?阿力不知道泡咖啡女孩這一去會多久?一天?兩天?或者一個月兩個月?

阿力身上,除了皮夾之外,剩下的,就是每天會帶去咖啡館閱讀的異色館小書了。

但是,阿力仍然固執的展開了,他生平第一次的跟蹤之旅。

只是,阿力並不知道,這趟純粹為了「保護」的跟蹤之旅,卻是一場可怕的事件的開端。

甚至,連自己的生命,都必須投入賭注的事件。




當阿力的後腳才剛剛離開巷口。

在他的足跡後方,一台深藍色的汽車,剛好在同一時間發動了油門。

車輪轉動,緊躡在阿力的背後,緩緩的跟了上去。

而車子駕駛座的窗戶旁,有隻手點起了一根煙,煙頭的火光微弱,剛好照在長繭的食指上。

繭,是因為手的主人長期握槍。

握槍,則是因為手的主人正好是一名刑警。

於是,這名刑警,成為這場跟蹤遊戲中,躲在後方的最後一隻麻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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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你在找什麼?少年欸。」


閉著眼睛坐在地上的阿力,忽然聽到眼前傳來一個男人聲音,他嚇了一大跳,睜開眼睛看去。

一名男子穿著圖書館的制服,頭戴安全帽,正居高臨下對他笑著。

「啊?我……」阿力支吾了起來,畢竟他要如何解釋他正在尋找一起橫越了十年的謀殺案,更糟的是,他連那起謀殺案怎麼發生?死者有幾位?以及兇手是誰都不知道。

「我看你一直在翻過去幾年的社會兇殺案,幹嘛?想寫恐怖推理小說啊?」管理員雙手插在口袋中,笑嘻嘻的說。

「不……」阿力搖頭,她發現管理員雖然年紀看起來不大,但是一雙笑起來會出現淡魚尾紋的眼睛,卻讓阿力感到莫名的親切。

「什麼不?」管理員從口袋中掏出了罐裝咖啡,遞給阿力。「如果沒有什麼重要而且非做不可原因,不會有人喜歡待在滿是霉味的地下室,超過六個小時的。」

阿力接過咖啡,他看著咖啡幾秒,忍不住小聲的問,「圖書館不是禁止飲食嗎……這裡可以喝咖啡嗎?」

「哈哈,你這問題就問的外行了。」那人說:「你以為這地下室的管理員是誰?」

「咦?」阿力看著眼前的人。「不就是你嗎?」

「對啊,既然你認為我是管理員,那我說可以喝,就是可以喝。」那人用手指扳開拉環,嘻嘻一笑。「對吧?」

「說得也是。」阿力也笑了,也拉開了咖啡罐的拉環。「這裡你最大。」

「圖書館喝咖啡,和Pub喝酒一樣,都是相得益彰的事情,我們不該被無聊的制度所束縛,所以我敬你。」管理員端起了咖啡罐,和阿力的咖啡罐輕輕一撞,發出了清脆的聲音。

「我也敬你。」阿力微笑,不知道為什麼,他越來越喜歡這管理員的怪怪習氣,好像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,阿力似乎不是第一次見到他,或者說,他曾經遇過和管理員有著相似氣味的人。

「既然我都請你喝咖啡了,你該告訴我實情了吧。」

「什麼實情?」

「你為什麼要連續看六個小時的社會命案?說!你是不是想寫偵探小說?」男人嘻嘻哈哈的說。

「不是,我不是要寫偵探小說。」阿力搖頭,「這是因為我遇到一個女孩,她深陷在幾個複雜的案子中,因為我想要保護她,所以整打算把這幾個案子的來龍去脈給找出來……」

「那女孩年紀很大?」

「不大,咦?你怎麼這樣問?」

「如果年紀不大,你幹嘛淨找一些十年前的報紙,除非她不滿十歲,就是一個見慣血腥的殺人魔少女……」

「欸!才不是!」阿力抗議。「她這麼清純可愛……」

「是是是,她很清純可愛,這麼一個青春可愛的少女,卻涉及十年前的兇殺案?真是不搭的組合。」男人一笑,摸了摸自己的鴨舌帽,「所以,她是血案的目擊證人。」

「咦?血案的……目擊證人。」阿力眼睛一亮,他怎麼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可能性?

「或者說,命案的死者或是兇手,和她有一定程度的關連,甚至可能是親人喔。」

「你……你究竟想說什麼?」阿力聽的心臟怦怦加速,這男人的推理乍聽之下是胡言亂語,事實上卻非常合理。

十年前,泡咖啡女孩才幾歲?她怎麼可能涉入命案之中,除非她是兇手或是被害人的……親人?

「這女孩,對你很重要吧?」忽然,男人話題一轉,笑嘻嘻的看著阿力。

「咦?」阿力一呆。「是……不是……還好……可能吧……」

「那我,知道了。」

「你知道什麼?」

「我就是,知道了。」

「媽啊,你究竟知道了什麼啊。」阿力叫了起來。

「我知道,」男人舉起手上的咖啡罐,碰了一下阿力的罐子,發出清脆的響聲。「你喜歡上那個女孩啦。」

「啊?」

「很好,年輕人你不錯,所以我決定幫你了。」

「你要幫我……怎麼幫我?」

「我能幫的可大了!」男人用拇指比著自己的胸膛,露出得意的笑容。「你要找的資料,埋藏在這片茫茫書海中,而我,就是管理這片書海的人啊1!」

「啊,哈,對喔。」

「你喝杯咖啡先。」男人比著阿力手上的咖啡罐,「把精神先提起來,看了六小時的恐怖社會新聞,搞不好會出現幻覺,在這座古老的圖書館,看見不該被看見的傢伙哩。」

「幻覺……像是什麼?」阿力被這男人說的是渾身發毛,左右張望。

「像是自稱管理員的特異人士啊。」男人笑了笑。

「啊?」阿力猛然抬頭,「你……你說什麼?」

「哈哈。」男人大笑,「快喝咖啡吧,提點神。」

「真的嗎?」阿力食指勾住拉環,往上一提,發出清脆的「扣!」一聲,然後一陣撲鼻的咖啡香氣,迎面而來。「啊!好香!」

「當然。」

「很香,這哪一牌的罐裝咖啡,怎麼這麼香啊?」阿力迫不及待的,仰頭,用力喝了一口。

這一瞬間,阿力只覺得嘴裡湧入一股香濃無比的液體,又滑又軟,漂浮在齒間每一個角落,讓舌尖上的味蕾細胞同時歡欣鼓舞起來。

阿力嘴巴大張,久久不能闔起。

因為如此好喝的咖啡,如此動人心弦的味道……竟然似曾相識?

所以,阿力曾經喝過!

而且,就在幾天前……

阿力腦海中出現自動播放的影像,那個推開木門會叮噹響,那個熟悉的少女背影,那個始終不笑的卻讓人心疼的美麗臉龐。

泡咖啡少女!

這怪怪圖書館管理員的罐裝咖啡,竟然和泡咖啡少女經過千錘百鍊的獨門咖啡,味道一模一樣!?

這是怎麼一回事!阿力猛然抬起頭,尋找四周,另一件讓他錯愕的事情跟著發生了…

那就是,這個管理員不見了。

他不見了?在這個陰暗的圖書館地下室,這個行徑詭譎的管理員,竟然消失了。

難道……難道……阿力手上的咖啡罐正在微微顫抖。

尤其當他想到幾秒鐘以前,這男人才用開玩笑的語氣說,「也許會出現奇怪的幻覺。」

這一切,都是因為自己連續看了六個小時社會新聞,所以太累的關係嗎?

不過,就在這時候,他的背後卻傳來了一個聲音,正是這名男子帶著戲謔的笑聲。

「呵呵,回來了,呼呼,我回來了。」

而且,這名男子還順手提了一大疊報紙,砰一聲落在阿力的面前,激起濃濃的灰塵。

「我猜,你要的東西就在這裡!」男人說。

「啊?我要的東西……難道……」

「十年前一場怪異的血案,而唯一的目擊證人,正巧是一個十歲的女孩。」

「你……」阿力發愣,他用眼角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的手錶,只有分針移動一格的距離。

一分鐘。

這管理員當真是一隻怪物,竟然在一分鐘內,就找出了阿力六個小時都摸不頭緒的報紙。

「好好找吧,年輕人。」男人扶了扶鴨舌帽,嘴角又揚起了笑容,年輕的眼睛,卻有著迷人的眼尾紋。

「謝謝。」阿力點頭。

「加油囉。」那男人轉身,對著背後的阿力一握拳,「無論是找資料或是找愛情,都別輸了。」

「嗯。」看著那男人慢慢離開,阿力先是愣了幾秒,才急忙喊道,「對不起,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……」

「我啊。」男人頓下腳步,用手指輕輕推上了鴨舌帽,然後笑了。「我叫做萊恩。」

「萊恩,如果下次我還來圖書館找資料,我會記得找你的。」

「別來了。」萊恩的背影已遠,剩下笑聲迴盪在空蕩的圖書館地下室內。「圖書館的地下室,可不是什麼好地方。」

「啊?」

「這裡是堆積著無數沈重記憶的地方,所以被埋藏在圖書館的最底層。」萊恩慢慢的走遠了,只留下爽朗的笑聲,「年輕人,該去更多陽光的地方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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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看到泡咖啡女孩的眼淚之後,阿力已經不記得,他那天後來是怎麼離開那家咖啡館的了。

他好像伸出了手,去握住泡咖啡女孩的手,對方的手心微微顫動,沒有把手給縮回去。

「讓我保護妳,好不好?」阿力聽到自己的聲音這樣說。

女孩垂著頭,黑色的馬尾,輕輕的晃著…

一分鐘後,她搖了搖頭。

接著,阿力感覺到握在手心的女孩手掌,正在慢慢握拳。

拳頭慢慢的離開了阿力溫暖的手掌,只剩下一片空蕩的虛無。

「對不起,我不能拖累你。」女孩咬著下唇,還在搖頭。

「拖累?」阿力一愣。「我不怕辛苦,我……」

「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,而這件事非常危險,超乎你想像的危險,還有可怕……」

「我不怕危險!」阿力辯駁,他相信自己的勇氣。

「不。」女孩又搖頭了,她站起身,嘴角動了一下,似乎想要向阿力致謝,可是美麗的嘴唇,始終,沒牽成一條溫暖的微笑弧線。「謝謝你願意保護我,我很謝謝你,只是這件事,我必須自己解決。」

「可是……」

「很抱歉…」女孩用指尖,抹去自己的淚水,「我好想,用一個笑容來答覆你,可惜,我早就已經忘記怎麼笑了。」

「啊!忘記怎麼笑了?」阿力訝異。

「對不起。」女孩轉身,回到了吧台邊。

這剎那,阿力看著轉身的背影,他彷彿又回到了第一次來到咖啡館的時候,他們倆個的距離,又回到了既冷硬又陌生的千里之外了。





自從那天離開咖啡館之後,阿力很罕見的一個禮拜都沒有踏進咖啡館內,一個禮拜都沒有聞到咖啡香,一個禮拜沒有聽到木門推開時風鈴輕輕搖動的聲音,一個禮拜沒有見到泡咖啡女孩纖細嬌弱的背影。

一個禮拜。

因為這段時間,阿力去做了另外一件事情,一件他認為非做不可的事情。

他來到了圖書館尋找資料,因為他腦海中一直迴盪著那刑警說過的話……

「這三個案子跨越了整整十年!每一件都是駭人聽聞!」

如果說,其中一件案子是四年前的桃園六口血案,另外一件是兩年前的高雄的學生命案,那還有一件案子是什麼?

「跨越了十年的案子?」……那表示,這案子應該是更久遠,它,才是一整個瘋狂殺人案的起始點。

而阿力在被泡咖啡女孩拒絕之後,第二天就踏上了圖書館,這座深藏了台灣三十年歷史的宏偉寶庫,無數的記錄和無數的文章在這裡被妥善保存,疊成一座凜然不可侵犯的智慧之塔。

如今,阿力就是要打開這座智慧之塔的門,去尋找裡面,被人遺忘的片段記錄,一段血腥而慘烈的兇案記錄。

他走進了圖書館,不往四樓的論文閱覽室,也不往七樓的小說閱讀區,他直直走向地下室。

圖書館的地下室,素來是收藏歷年來報紙的地方。

報紙,沒錯,這世界上還有什麼刑案記錄,能夠比的上古老報紙所記載的詳盡?

如果要查十年前的兇殺案,除了報紙,別無他法。

於是,阿力一個人摸進充滿古老霉味的圖書館地下室,看見慵懶的管理員太太正低頭打著盹,阿力沒有驚動他,一個人來到浩瀚的報紙收藏櫃之前。

以往,圖書館收藏報紙的方式有兩種,一種是將報紙訂成一大本一大本的書,這樣書又厚又重,所以當圖書館湊齊了二十年的報紙,這些書就會形成怪物兵團一樣的大型書堆。

另外一種則是作成投影片,這種方式是國外的圖書館才採用的方式。

當然,近年來網路逐漸發達,方便搜尋資料的「網路」已經取代了傳統報紙的收藏方式,但是,網路畢竟是最近三四年的事了,若要尋找更古老的資料,還是必須回到原始的方法。

也就是說,阿力仍然必須去面對,眼前這些如同怪物兵團的書堆。

阿力抬起頭,閉上眼睛,感受空氣中濃厚的霉味,這是一種只屬於書本紙頁的霉味,有人說這樣的氣味很香,也有人覺得這氣味太過厚重,會讓人心生懼意。

無論如何,阿力都必須勇敢穿過這厚重的霉味,如同墓碑般的怪物軍團,去尋找失落的命案,更是刑警口中的第一個案件。



六小時。

就這樣,阿力一個人埋首在充滿書霉味和陰暗光線的圖書館地下室中,整整六個小時,他仔細的翻閱每一份報紙,去尋找相似命案的蛛絲馬跡。

本來以為找到命案並不難,但,阿力在這六小時中猛然意識到了一件事……

原來,台灣這座小島上,發生過的稀奇古怪命案,可是一點都不少。

從殘忍的黑道仇殺,泯滅天良的強姦少女案,無法無天的槍殺立委命案,還有眾說紛紜的無頭屍案,你所想到可能以及不可能的殺人方法,都被完整的記錄在這些過去的報紙中。

可惜,看了這麼多毛骨悚然的案件,符合阿力要的,卻一個都沒有。

六個小時的漫長光陰,六個小時造成的腰痠背痛,阿力終究是一無所獲。

「唉……」他嘆了一口氣,把頭靠在像山一樣報紙堆中。

也許這案子太小,也許是刑警隱瞞了部份訊息,也許是阿力聽錯了什麼,也許……

也許,是他和泡咖啡女孩畢竟是緣份不夠?

阿力只是想要知道,為什麼一個年輕的女孩會牽扯上這些命案?

為什麼她的眼角含淚,拒絕了阿力的好意?

為什麼,泡咖啡女孩不笑?是因為她不愛笑?還是發生過什麼事,讓她從此消失了人類最重要的開關呢?

阿力唯一能想到的線索,就是這三起命案。

按照理工數學的推演,兩個點只能構成一條線,若是三個點,就能畫出一整個面了。

整個面呈現出來,肯定就能看清楚泡咖啡女孩內心隱藏的祕密了。

「可惜,沒找到,線索這麼快就斷了。」阿力沮喪的坐在地上,背脊靠上了書架,閉起眼睛喟然長歎。「唉…」

可是,就在這時候,一個神祕的轉機,突然出現在阿力的耳邊……



「你在找什麼?少年欸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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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圖書館的男人



在刑警離開的那個晚上,泡咖啡女孩的表情雖然依然冷酷,在阿力的眼中,仍察覺她的心神不寧。

似乎是刑警的這一番話,將泡咖啡女孩的心,帶回了這兩個撲朔迷離的案件中,讓她原本靠著泡咖啡所平靜的心湖,起了陣陣的漣漪。

而那天晚上,正當阿力放下了沒人搞得懂的「材料力學」,轉而開始讀另一個沒人搞懂的小說「惡靈地下道」的時候。

他又感覺到,那帶著溫暖咖啡薰香的氣味,又來到了他前面的座位。

是泡咖啡女孩。

阿力心跳加速,雙頰微微發燙,假裝看著惡靈地下道這本書,裡頭到處都是啞謎,到底誰是鬼啊?這作者寫的這麼模菱兩可,倒是給誰看得啊?這作者未免太混了吧。

一翻書封,又是他!跟百鬼夜行一樣,都是Div這混小子。

就在阿力腦袋想著這本鬼故事的時候,他發現,這一次泡咖啡女孩只是一個人坐著,看著眼前的咖啡杯,像是發呆般似的動也不動。

「妳……妳還好嗎?」阿力小聲的說。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沒有說話,雙手捧著咖啡,又像是沈思,又像是發呆。

「喂!其實妳很好的,那刑警一定只是誣賴妳,他因為破不了案,所以隨便找人嫁禍,他是壞人,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嗎……」阿力急著想要安慰泡咖啡女孩:「因為網路上有說,這世界上除了笨笨的新警察之外,其餘都是壞警察!」

「新警察……?」女孩不解的抬頭,看著阿力。

「這是網路專用術語,就是剛開始工作,不懂得利用特權的警察,有很多有趣的故事,如果妳要,我下次用email寄給妳……」

「好像很有趣啊?」泡咖啡女孩看著阿力,嘴角微微一動,可惜到最後,她那美麗雙唇,依然沒有牽成一條美麗的弧線。

泡咖啡女孩依然沒有笑。

而且,她接下來所說得話文不對題,更讓阿力一頭霧水。

「你,有沒有那種,渴望很久很久,卻始終無法達到的願望呢?」

「啊?願望?」阿力聽到這裡,心臟卻怦然跳了幾下。

「是啊,那種日日夜夜期盼,打從心底嚮往卻不能達成的願望呢?」

「願望……有吧。」阿力苦笑,而他的臉,更在注視著泡咖啡女孩的同時,悄悄的紅了起來。

親愛的泡咖啡女孩啊,妳問我渴望許久卻始終無法達到的願望?有啊,當然有啊!

妳以為我為什麼每天都會來這裡報到?妳以為我這幾百杯咖啡是為誰而喝?妳以為我為什麼無法正面凝視妳,只能用眼睛追隨妳迷人的背影?

因為我的願望,遠在天邊近在眼前……就是……。

阿力想到這裡,臉上發紅,兩耳發燙,卻完全無法說出口,只能點了點頭。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的眼神中,看著阿力,閃過一絲敏銳光芒,這一瞬間,兩人都沒有察覺,女孩的雙頰竟然飄起和阿力相同的緋紅。

只是緋紅一閃而逝,泡咖啡女孩又恢復了原本的冷靜,她繼續說:「如果有一天,有人能讓你實現這個願望,你會想要嗎?」

「實現願望,這麼好的事情……」阿力摸了摸頭。「當然想啊!但是,這會不會太奇怪了,無緣無故的,那個人為什麼要幫我實現願望?」

「因為願望實現的背後,必須付出一筆代價…」女孩慢慢抬起頭,阿力注意到女孩握住咖啡杯的雙手,擰的好緊,裡頭的咖啡幾乎要潑濺出來。「那你會選擇要這個願望?還是不要?」

「嗯……」阿力沈思了。「我會先看看,這個可怕的代價是什麼?」

「代價很難講,也許是你很重要的東西。」泡咖啡女孩說,「就像是你之前曾經讀過的那個故事,為了要見到親人一面,卻會引來百鬼夜行一樣……」

「嗯……」阿力倒吸了一口涼氣。「一個願望而已,沒必要這麼嚴重吧?」

『……』女孩沒有繼續說話,只是雙眼看著咖啡杯,若有所思的沈默著。

看到女孩這樣憂愁,阿力急忙安慰道:「妳千萬不要灰心,真的,那個警察是故意來找碴的,下次妳記住他的警察編號,我們去申訴他,我們一起……」

「不。」這時,泡咖啡女孩搖頭,打斷了阿力說話。「不是這樣的……」

「咦?那是怎麼樣?」

「因為他說的話,全全部部都是……」女孩抬起頭,直視著阿力的眼睛,

「是什麼?」

「是真的!」

「啊?」

「一字一句都是真的!在那起命案之前,我都曾經去找過兇手……」女孩臉上漾著酸苦的表情,把自己的咖啡一口飲盡,「在他們死之前,我都去找過他們。」

「啊?」阿力一呆,這樣說,泡咖啡女孩是自己承認了嗎?她就是那個神祕少女?

「然後,他們還是死了。」

「……」阿力抬起頭,訝異的看著眼前始終冷若冰霜的泡咖啡女孩。

阿力張大了嘴巴,什麼話都說不出來。

不只是因為女孩說出了這麼令人震驚的事實,而是,阿力看到了一個他從未想像的畫面。

泡咖啡女孩的眼角,盡是淚光。

滿滿的淚光,飽含在她彎彎的眼眉之中。

原來,她不是這樣冰冷,她會哭,而且哭的樣子,讓人如此心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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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妳可以繼續裝傻,因為,」刑警冷笑。「那個神祕少女……就就我的面前!就是妳!藍小姐!」

聽到這第二個共通點,阿力聽到自己的心臟猛然收縮了一下。

泡咖啡女孩,果真涉入這兩個駭人聽聞的社會案件嗎?她冰冷而美麗的容顏背後,到底隱藏了什麼祕密呢?

「為了把妳找出來,妳知道我花去多少心血嗎?」刑警冷冷的看著泡咖啡女孩,「這兩個案子無論是地點或手法都相差甚遠,但給我的感覺卻一模一樣,太乾淨了,都是沒有人性的屠殺,甚至讓我想起當剛進警校時,我第一次處理的那案子。」

「我很清楚,這三件案子,必定有著絕對的關連性。」刑警看著泡咖啡女孩,那雙讓無數頑劣犯罪者俯首稱臣的眼睛,直直的瞪著泡咖啡女孩。「現在,就等妳,把這幾個案子的關連性,給說清楚了。」

刑警的眼睛,透露著霸氣和滄桑的眼睛,直直的逼住了泡咖啡女孩,像是能看穿一切似的,要把泡咖啡女孩整個人穿透。

而,此刻,泡咖啡女孩卻做了一件事。

一件讓所有人都錯愕的事情。

「刑警先生。」泡咖啡女孩終於打破了沈默,她抬起頭,眼眉微彎,回應著刑警的眼神。

『啊?』刑警先生一愣。

「刑警先生,咖啡調製是一種美麗的味覺藝術,能夠味每一種不同性格的客人,找到他們最能感動的味道。」泡咖啡女孩談起咖啡,話就多了起來。

「嗯?」刑警原本就緊的眉頭,又更緊了。「我又沒要妳說咖啡……究竟……」

「因為,這杯咖啡是要給您的。」

「啊?」

「這杯咖啡,我用快火沖出細緻綿密的咖泡,顯出您的辦案的細心,而其中微焦帶來的苦味,是無論添加多少糖,都無法掩蓋的率直苦勁,這苦,是敬佩您追查十年不捨的執著。」泡咖啡女孩眼眉微彎,很輕很輕的說,「這杯咖啡,是專為您調配的。」

「別以為……」刑警皺起眉頭,揮動著手上的筆記本,正要斥責泡咖啡女孩怪異的行徑。

卻在這一揮動之間,將濃郁微苦的咖啡香氣,給引進了自己的鼻腔中。

鼻子,忍不出輕輕抽動了兩下。

溫暖的咖啡熱氣,刺激著他的味蕾,刺激著他的胸膛心臟,刺激著他腦內神經,刺激著他每一吋繃緊的皮膚。

好香。

好暖和的香氣啊。

然後,刑警一個迅速無比的動作,他接起女孩雙手捧起的咖啡,不顧咖啡正燙,仰頭喝盡。

泡咖啡少女的眼中,慢慢瞇起,露出罕見的溫柔。

「多少錢?」刑警喝完咖啡,一抹嘴巴,問道。

「不用,我請您。」泡咖啡女孩說。

「哼。」刑警從皮夾中迅速掏出了一張五百元鈔票,扔在櫃台上,轉身就走。「別想賄洛警察!」

「謝謝惠顧。」泡咖啡女孩鞠躬,看著刑警像陣風似的,衝出了咖啡館。

在刑警推門離開的瞬間,阿力忽然明白了刑警為什麼急著離開了。

因為,他看見了,在堅毅剛硬的刑警眼角,竟然帶出了一抹水光。

這道水光,究竟是阿力的錯覺?還是這杯咖啡的味道,真的打中了一名老刑警的內心?

這問題,恐怕已經無人能解。

真正可以肯定的是,這個泡咖啡女孩,擁有能軟化任何鋼鐵的武器,那就是一杯沁香入心的咖啡。

這泡咖啡女孩,究竟是何許人也呢?

竟然用這麼特殊的方法,化解了一次危機?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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刑警的聲音低沈,泛舊的筆記本再度翻動,這次,停在一張佈滿水藍筆跡的紙上。

「藍小姐,我剛剛說過,總共有三起案件,除了桃園六口的命案之外,經過我長時間的調查,我發現四年前,在高雄也出現了一件非常雷同的案子。」刑警的手指沿著筆記本上的字,慢慢的移動。「這兩起案子中,竟然有兩個疑點完全重複。」

「嗯。」泡咖啡女孩不可置否的嗯了一聲,然後她取了一只玻璃咖啡壺,倒入九分滿的水,然後她轉身面對牆壁,牆上是琳琅滿目的各式咖啡,這也是她長途旅行後的戰利品之一。


「藍小姐。」刑警見到咖啡女孩只顧自己泡咖啡,他眉頭皺了一下,「高雄這件命案,和桃園這案子相比,雖然少了一份震動社會的聳動,卻依然博得很大的報紙版面,它是一個和學生相關的案件。」

泡咖啡女孩閉著眼睛,的手指頭在掛滿咖啡豆的牆上輕輕的敲著,像是在深思,又像是已經透過無盡的想像力,把咖啡豆的味道經過層層剝檢,在她唇齒間品嚐起來。

「這案子,一開始發生的也很離奇,兩個一起出遊的年輕人,在經過一座陸橋的時候,卻雙雙墜橋。」刑警說:「所有人直覺推測,他們相約一起自殺……更有人猜,也許這一起不被認同的同志之愛。」

此刻,泡咖啡女孩的手指頭忽然停了,她睜開眼睛,眼神中是攫取獵物的喜悅。

然後她取下了咖啡牆其中的兩種咖啡豆,兩種色澤微深的咖啡豆。
「不過,當所有人,包括家屬都打算以自殺替這兩個年輕人結案之際……高雄市警局,忽然來了一個臉色發白,衣衫不整,渾身還在微微顫抖的男人。」刑警說:「也就是這個男人,把整個案情,從本來的光明,帶到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了。」
泡咖啡女孩拿著咖啡豆,轉身回到了櫃台邊,動作俐落的將選好的兩種咖啡豆以湯匙弄碎,按扁,最後壓實。

「藍小姐,你知道那男人剛走進警察局的時候,發白的嘴唇中只喃喃默念著一句話……也就是這句話,讓接待他的警員,連跑帶爬得衝向刑警室,招開緊急調查小組…」刑警說,「那句話,就是『不是自殺,不是自殺的,那學生……是被推下去的啊!』。」

泡咖啡女孩纖纖細手,持著裝滿了咖啡的小湯匙,然後雙眼凝視著已經逼近沸騰的玻璃壺,濃濃的水氣,從咖啡壺嘴洩漏出來,在這個微寒的秋季裡,光視覺就是滿滿的溫暖。

「經過長達三小時的審問,高雄警察們終於確信了。」刑警的手指又翻過筆記本的一頁。「這人說的是實話!而整個案子的實情是,這兩個男孩的確是把對方推下去的!」

泡咖啡女孩輕輕搖晃著裝滿咖啡的湯匙,左手懸在咖啡壺的上方,似乎在等待,等待著沸騰的瞬間。

「那男人說,當是他開車煙癮犯了,低頭去翻找汽車內的打火機,當他抬頭,就見到了那兩名年輕人。」刑警說,「那兩個孩子給人很特殊的印象,一個男孩長得高大壯碩,黝黑帥氣,一看就知道是領導級的風雲人物,而另一個孩子卻完全相反,瘦弱而白皙,這兩個差異頗大的孩子站在橋邊聊天,形成一幅頗不搭調的畫面。」

咕嚕咕嚕,水沸騰了起來,女孩一個俐落的動作,翻開玻璃壺蓋,然後將壓過的咖啡豆盡數傾倒了進去。

「男人以為沒什麼,又低頭去尋找打火機,可是隨即,他就被外面一聲可怕的尖叫給嚇到,等他抬頭,眼前的畫面,讓他情不自禁的毛骨悚然起來。」刑警說到這裡,頓了一會,「因為,那黝黑的男孩,竟然從橋上消失了。」

咖啡在滾水中沸騰,立刻將透明的水混成一片濃濁的深棕色,隨即,一股蕩人心魄的咖啡香氣,就這樣隨著咕嚕咕嚕的水蒸汽,噴湧了出來。

「那男人瞬間腦袋一片空白,想著,這難道是魔術嗎?為什麼好好的一個人,會憑空消失?接著他才想到,這裡是『橋』,這裡可是橋啊!人不見,當然是掉進了橋下!」刑警說,「而且,當那男人又發現,橋柱上,還有一隻手掛著,黝黑男孩在最後一刻拼死抓住了橋沿,他還掛在橋上。」

泡咖啡女孩低下身,把煮咖啡的火調大,瓦斯爐的火幻化成炙熱的紅色烈焰,帶起玻璃壺中的咖啡豆,盡情舞動起來。

「真正恐怖的,還在後面。」刑警講到這裡,猛力吞了一下口水,「藍小姐,妳知道,接下來,那男人究竟看到了什麼嗎?那白皙瘦弱的男孩,竟然開始動手,要把黑男孩給逼下橋!」

泡咖啡女孩當然沒有回答,她全神專注在眼前的咖啡上,熱氣越來越濃,水中的咖啡色澤也越來越純,而如此快火燒煮咖啡,更讓整間咖啡館,沈浸在一片濃郁的咖啡香氣汪洋中。

「他……他從口袋中掏出了鑰匙……」刑警描繪到這一段,嘴角怪異的抽動一下,「然後,那白男孩就這樣拿著鑰匙,狠狠地對自己好朋友的眼睛給插了進去,對方雖然不斷尖叫,卻無法阻止,直到他眼珠被插破,滿臉鮮血和眼內的水晶體,劇痛中,黑男孩終於放開了手,隨著不斷下墜的慘叫聲……落到了橋下。」

咖啡在大火的水中不斷翻煮,水面冒出了淺棕色的泡泡,空氣則蕩漾著淡淡的咖啡焦味。

這焦味,不但不刺鼻,反而因為帶著咖啡本質性的苦味,更讓人陶醉。

「那開車男人呆了幾秒,趕忙打開車門,要衝出去救人,但是畢竟是高車流量的陸橋,他被完全阻隔在橋的另外一頭,眼睜睜的看著慘案的發生。」刑警說,「而那個白皙男孩,在親手殺死黝黑男孩之後,手腳並用,爬上了欄杆……」

泡咖啡女孩看見泡泡從咖啡壺中湧出,二話不說,一手把玻璃壺給提了起來,另一手則抄起杯子……

「男人著急的在對面車道大喊,想要阻止另一件命案的發生,可是,就在這一剎那,那即將跳下的白皙男孩,忽然轉頭,對男人笑了一下。」刑警說到這裡,原本就緊鎖的眉頭,又更緊了。「這一笑,讓男人動作陡然暫停,然後,那白皙男孩就這樣跳了下去。」

咖啡的烹調已經接近完成,泡咖啡女孩提起咖啡壺,壺嘴對準杯底,輕盈的傾倒了下去。

「在偵訊室裡頭,那男人說起,每當他回想到那個『笑』,那個白皙男孩臨死前的微笑,都讓他惡夢連連,那笑,簡直就不像是人類的笑,而像是惡魔的咧嘴尖笑!」

「一張白皙憔悴的少年臉上,那一瞬間橫滿了蒼老的黑色皺紋,嘴巴咧開到極限,一條黑色的長舌在男孩嘴裡蠕動,眼睛透出淒厲的紅光,這樣的笑,不僅在當時讓男人動彈不得,一直過了好幾天,男人都會在惡夢中驚醒。」

香熱的咖啡,化成一道熱淋淋的水柱,注入了雪白的咖啡杯中,液體旋轉,成一道讓人食指大動的完美作品。

也許是咖啡濃烈的香氣,刑警眉頭微微一皺,微微一頓之後,才繼續說道:「這案件的結局又和桃園血案一樣,最後被那些狗屁專家學者說成『學校教育產生偏差』上,討論什麼校園暴力,老師失職等等……大家都喜愛把問題拉高到社會層面,也是因為這樣,從來沒有人發現這兩個案件中,存在的關鍵相似點!」


刑警雙眼閃爍的炯炯目光,瞪著眼前的咖啡杯女孩。

「妳覺得我說得對嗎?藍小姐。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沒有回答,她沈浸在自己的世界裡面,等咖啡倒滿了杯子,她小心的清掉咖啡最上緣的泡沫。

「妳不想理我也沒關係,反正我知道妳知道我在說什麼……」刑警冷冷的說:「第一個共通點,就在那個字!那個沒人看得懂得字,被人用刀子刻在橋上,要不是我後來親自去現場勘查,要不是我已經有處理桃園命案的經驗,也不會發現這個奇怪的線索!」

「那個字,究竟是什麼意思?」刑警把嚴酷的黑臉,逼近了泡咖啡女孩,阿力只見到咖啡櫃台上的兩張臉,一黑一白,形成強烈的對比。

只是,泡咖啡女孩卻不為所動。

她依然專注的處理著她面前的咖啡。

「哼,妳可以繼續裝傻沒關係,因為,我在一個月前,總算找到了第二個線索,這線索可是花去我無數的夜晚,無數的心血,甚至有點不可思議的運氣,才讓我找到的。」刑警說,「妳猜猜,第二個線索是什麼?」

「……」泡咖啡女孩依然沈靜,只是這一次阿力卻發現,她手指卻微微頓了一下,而且這一頓,要不是阿力偷看泡咖啡女孩超過半年,他也不會發現女孩這麼細微的遲疑。

泡咖啡女孩,難道已經知道第二個線索是什麼了嗎?

她,果然知道這兩起神祕案件嗎?

「第二個線索,』刑警的一雙眼睛,透著炯炯的殺氣,逼近了泡咖啡女孩白的幾乎透明的臉頰。『跟妳有關啊,藍小姐。』

和她有關?阿力聽到自己手上的咖啡,潑出了幾滴,沾溼了自己的書本,剛好潑到這本惡靈地下道中,頭七招靈這一段話。

「這第二個線索,就是這兩起命案的前一天晚上,都有一名神祕少女去找他們,說了一會話之後才離開,當年,警察曾經針對這部份進行尋找,但,就是沒人能找出這神祕少女的身分,由於命案都被破案,兇手都已經伏誅,所以這神祕少女的身分,就不了了不知。」刑警冷笑。「我說到這裡,妳不會告訴我,妳不知道那個神祕少女是誰吧?」

「……」就算到了此刻,泡咖啡女孩依然低著頭,替咖啡進行最後調味的動作。

「妳可以繼續裝傻,因為,」刑警冷笑。「那個神祕少女……就就我的面前!就是妳!藍小姐!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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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好冷。」


帶頭的刑警,只覺得遍體生寒,彷彿現在酷寒地獄之中。

怎麼會這麼冷?

而真正恐怖的卻不是在此,而是當帶頭的刑警跨過玄關,走到長廊上,他一抬頭。

陰暗長廊的天花板上,第一具屍體,正看著刑警。

那是一名渾身被鐵絲捆綁,懸吊在客廳長廊上的少年。

他身體上有著一條一條被鐵絲擠出來血紋。

他的眼睛凸出,幾乎要爆出眼眶,往下瞪視,彷彿在警告擠在玄關的這群不速之客。

五分鐘,整整五分鐘,沒人敢動。

這一幕,讓這群闖過槍林彈雨,看過多少黑道殘酷仇殺的刑警和記者,全數動彈不得。

之後,還是年紀最老的刑警,硬是往前走,才發現了後面的四具屍體。

他們散佈在屋子的各處,死法不盡相同,或弔或躺,或趴或臥,但是,他們死法卻都有一個共通點。

一個詭異的共通點,那就是每個死者的眼睛,都沒有闔起來。

彷彿懷著無比的恨意而死去,所以不願意閉上眼睛,集中最後一點目光,去瞪視這個兇手,去瞪視這個荒唐而悲哀的世界。

而且,根據刑警們事後的回憶,整個命案現場勘查完畢,他們好不容易把這些由暴力和恐怖組成的死亡畫面,從腦海中驅逐之後…

卻有一種感覺卻始終徘徊在他們的心中,就像在腦海裡烙下極深的印記,無論過了多久,都不能抹滅。

這感覺沒辦法被詳細描述,缺乏更清楚的定義,它只是一種感覺,一種影響著命案現場每個人的感覺,如同陰魂般飄散徘徊在血屋的每一個角落。

這種感覺,如果真要描述,那只有三個字。

那就是『太乾淨』了!

從來沒看過,這麼乾淨的命案現場啊!

它沒有其他滅門血案,地板上拖曳著死者爬行的血跡,天花板濺滿鮮血,或者到處散落著死者的斷手斷腳……

它很乾淨。

所有人的死法就算再匪夷所思,臉上表情再猙獰,身上卻乾乾淨淨,沒帶有一絲血痕。

這一幕,讓人聯想到,這殺手是一個愛潔成癖的瘋子,在黑暗中,用白手套切割著這些受害者的軀體的噁心畫面。

也因為乾淨,所以特別讓人發冷。

也因為乾淨,所以在命案中,找不到所謂的「人的感情」。

這是一場屠殺,而且還是一場寧靜而詭異的屠殺,甚至可以想像出,兇手是用一種安詳微笑的表情,再進行這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戮。

五位受害者中,真正淒厲的,首推父親的屍體,他被發現在浴室,整個人泡在裝滿水的浴缸中,長達數小時的浸泡,讓父親的屍體像是吸飽了水的海綿,原本纖瘦的身體幾乎漲滿了偌大的浴缸…

泡爛的軀體,深藍色血管爬滿了薄薄快要漲破的肌膚,可怕的是,他的眼睛大睜,狠狠瞪著浴室門的方向,顯然……他死不瞑目,對那個兇手,有著無法言喻深深的恨意。

也因為父親的眼睛直瞪著浴室門,也著實嚇壞每一個走進來的刑警,甚至讓第一位發現命案的刑警當場昏厥,當場尿濕半條褲子。

不過,這案件還有一個奇怪的地方。那就是,屍體的數目與家人的數目並不符合。

一家六口,卻只有五具屍體,經過刑警們強忍著噁心,檢查所有屍體之後,赫然發現,原來其中少了母親這個角色。

換句話說,她不是死在那棟屋子裡面。

不過這個疑點並沒有困擾警界多久,因為她的屍體在一週後被發現,她死在汽車裡面,車窗深鎖,車裡面灌滿了燃燒不完全的一氧化炭。

所以,她是自殺的。

刑警和法醫們更在三天之後就宣佈破案,他們一致認為,整起命案的兇手就是自殺的母親。

是母親先殺死自己的親人,然後逃亡三天之後,受不了良心譴責,選擇車子中結束生命。

因為命案現場並沒有出現其他人的指紋,所以唯一沒死在屋子的母親,成為唯一的兇手。

還有,警方細查母親的財務狀況,才發現,原本就知識水準不高的母親,在幾年內狂辦了十幾張現金卡,以利養利,債務越滾越大,最後終於大到如雪球。

當雪球爆開,如同雪崩般的討債接踵而至,使母親淪為所謂的『卡奴』。

「卡奴,這是唯一而且合理的解釋。」警察總長面對蜂擁的媒體記者,用他一貫語重心長的語調說:「現金卡的浮濫,造成台灣社會的動盪,又是一起卡奴的命案!又是一起銀行吞食人命的可悲現象!」

然後,照慣例,現場閃爍一片此起彼落的閃光燈,所有記者用攝影機,用麥克風,以及手上的筆,寫下這一則新聞的結尾。

「又一起卡奴自殺!政府,你究竟在做什麼?」

不過,卻極少人知道,警察總長有意無意的忽略了一件重要無比的訊息。

那是在命案現場的浴室中,充滿水蒸汽的玻璃上,被人沾血的手指頭,潦草的寫上了幾個字。

這個字寫的如此慌亂,筆畫紊亂,乾掉的血漬在玻璃上映出一個深褐色的印記。

這是命案現場唯一的血跡,事後更證明是母親的血液和字跡,更是決定殺人兇手的關鍵證據。

只是,這個字卻有著一個讓人困擾的問題。

不知道是因為書寫的人太過驚慌,或是浴室的蒸汽模糊了某些筆畫,竟然,所有的人都……

看不懂這個字。

沒人看得懂字,沾著血跡,印在五條命案的現場,成為了這場兇殺案最後的無解謎題。

那幾個字是









不過,在阿力的印象中,這案子的起頭雖然很暴力,收尾卻很肥皂。

因為接下來幾個禮拜,媒體開始大規模討論「卡奴」的問題,把矛頭指向發卡浮濫的銀行,然後更指向銀行背後,任憑財團操弄人命的「政府」。

到後來所有的人高喊,「政府」是這次命案的元兇!「政府」才是殺了這全家的惡魔!政府,負起你應負的責任!

於是,整個主題開始偏移,從詭異的命案本身,一口氣移轉到政府的策略,貪污的總統,政黨的惡意攻訐等等……

而命案的現場,兇嫌下手的方式,以及整個案件背後真正的動機,卻早就被人忘卻,乏人問津了。

但是,對當時的阿力來說,這案子卻令他著迷。熱愛偵探小說的他,避開了媒體的紛擾,很認真的研究起這案子的蛛絲馬跡…

這案子,如果真的是母親下的手,她面對自己含辛茹苦撫養的四個小孩,和自己相愛十年的丈夫,竟然還可以下這麼殘酷的重手?

母親就算發狂,會連這一點人性都完全泯滅嗎?

如果,兇手是另有其人,那屋子裡面為什麼沒有其他的指紋?

這件案子,真的是卡奴負債自殺,這麼簡單嗎?

真的那麼簡單嗎?

真的嗎?

想到這裡,阿力感覺到背脊上,竄起一股涼意。

然後,他的耳中,聽到了刑警和泡咖啡女孩的下一段對話,讓阿力本來就繃緊的情緒,又更加的升高……

因為,這一次,又是另一起慘絕人寰的血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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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另外一個客人



阿力還記得,那天是剛入秋的傍晚,咖啡館掛在門上的鈴鐺,「叮噹!叮噹!」響了兩聲。

木門開啟,走進了一名穿著筆挺藍色制服的男人。

男人的頭髮梳理的整齊無比,步伐沈穩有力,特別引人注意的,卻是他肩上一顆擦得雪亮的警徽。

「警察?」阿力手上的咖啡液面,如同他的心情般震盪了起來。

警察面容嚴肅,筆直的五官線條配上他冷硬的表情,給人一種鐵石般堅硬的印象。他沒有遲疑,走向泡咖啡的女孩。

警察走到了櫃台邊,手掌舉高,亮出警徽。「我是刑警,妳就是藍小姐?我有幾件事想要請問妳。」

泡咖啡女孩卻恍若不聞,她站在櫃台裡面,低著頭,擦拭著銀色的洗手台。

「請問妳是藍小姐嗎?」刑警聲音提高,語氣中有著讓人不得不屈服的嚴峻。「相信妳不是啞巴,請妳配合,好嗎?」

「我是姓藍。」泡咖啡女孩依然沒有正面看向警察,她從烘碗櫃中取下一只還有餘溫的咖啡杯。「警察先生,有事嗎?」

姓藍?原來泡咖啡的女孩姓藍?!阿力的臉頰微微發燙,他莫名其妙喝了半年多的咖啡,卻第一次知道,原來泡咖啡女孩姓藍。

藍?這姓不多見啊。阿力想著,他最有印象的地方,卻是金庸小說中,那隻身藏百毒,與蠱為伍的五毒幫幫主,藍鳳凰。

「有幾件案子,想詢問妳,現在有空嗎?」

「我就算沒空,你也會問吧。」泡咖啡女孩喃喃回了一句,將手裡咖啡杯甩乾,幾滴水珠落在洗手台,發出密集而清脆的水聲。

「妳能了解就好,這是公務所需。」刑警從上衣口袋中,掏出一本深藍外皮的筆記本,這外皮看起來已經被歲月折損的破舊不堪,沾了點點的若有若無的水印漬。

「請你小聲一點。」泡咖啡女孩的眼神飄向一旁的阿力。「我有客人。」

「可以。」

接下來的片段,阿力只聽到泡咖啡女孩和刑警兩人,在咖啡吧台上輕聲細語。

阿力幾次想要湊上前偷聽,卻都因為動作太明顯而放棄。

不過,由於咖啡館的空間狹小,仍有不少聲音,躲過木質地板牆壁的吸收,飄入了阿力的耳中。

而且,光這些片段的談話內容,就讓阿力咋舌不已。

「……案發那天晚上……妳人在哪?」刑警將藍色筆記本翻到了特定一頁,那頁上頭密密麻麻寫著各色字體。

「我在……」泡咖啡女孩說話極細,阿力漏掉了這句話。

『是這樣嗎?有證明嗎?』刑警聲音低沈。

泡咖啡女孩搖了搖頭。

『藍小姐,請妳配合一點,這幾個案件震驚社會,幾乎已經是人神共憤,更何況協助警察辦案,原本就是人民的天職……』

阿力在一旁,清楚的看見當刑警提到『天職』兩個字,泡咖啡女孩臉上的表情,嘴角輕撇,顯然天職這個說法,感到可笑。

這表情瞬間即逝,卻讓阿力留上了心,為什麼泡咖啡女孩對警察這句話感到嗤之以鼻?這女孩以前有和警察接觸的經驗嗎?

或者是,她只是像台灣多數的公民一樣,平日飽受交通刑警的荼毒……?

『這三件案子時間跨越超過十年,其中一起桃園的滅門血案最為冷血,牽涉到六條性命,是台灣史上少見泯滅人性的案件!面對這樣一起案子,妳怎麼還這麼不願意配合?』刑警越說越大聲,這樣的嗓音倒是便宜了阿力,讓他聽得一字不漏。

咦?滅門血案?六條性命?桃園?

阿力感覺到心念一動,光憑三條線索,就足夠組合起這案子了,別忘了,那些光怪陸離的社會案件,可是阿力的拿手好戲。

阿力想起,台灣歷史上滅門血案雖然不少,但是多數牽涉到黑道仇殺,或是政治陰謀,如果扣除掉這幾種可能……再加上這個特異的數字「六」,阿力的腦海中幾乎已經浮現出答案。

而最後一條線索,「桃園」。

更是肯定了阿力的心中答案。

只是,當阿力破解三條線索的剎那,他不但沒有偵探破解謎題的快感,反而渾身冰冷,下意識的倒抽一口涼氣。

因為他知道,這個案子,真的很怪。

怪到報章雜誌連續三天以它為頭版,怪到八卦雜誌以「神鬼妖怪」來解釋它,怪到現在仍有靈異節目將這案子列為冤魂殺人。

案發的正確日期,是二零零零年的晚上,為在桃園工業區的一棟大宅,毫無預警的,傳出一聲淒厲的慘叫。

慘叫之淒厲,早已超出小孩的哭鬧,野狗的咆哮,或是電視劇女明星職業級的尖叫聲。

這種慘叫,是任何人都會為之戰慄的死亡吶喊。

慘叫悠長連綿,持續了整整三分鐘才結束。

而整條街則是陷入整整十分鐘的死寂之後,才有人撥出了一通報警電話,據說那人的手指顫抖,連按了四次,才把119這三個號碼給按對。

而當刑警們趕到的時候,他們發現一件怪事,就是這麼愛湊熱鬧的台灣人,在慘叫過後,竟然沒有半個人敢走出屋子。

所有人,都深陷在慘叫的惡夢音符之中,只能躲在房子裡面發抖。

而且,根據刑警事後的回憶,當他們和記者們第一時間衝入現場的時候。

所有人卻不約而同的,在玄關門口止步。


「好冷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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轉眼間,一年過去,阿力順利的考完了期末考,升上了大三,這一年阿力不僅成績突飛猛進,甚至連象徵著最高榮譽的書卷獎,都成了他的囊中物。

只是,當同學問起阿力唸書的祕訣,阿力總是笑而不答。

其實,他的心裡比誰都清楚,沒有所謂的唸書祕訣,只有深藏在他心底,那個叫做「泡咖啡女孩」的幸運女神而已。

因為,阿力每天泡在咖啡館,窮極無聊之際,只好不斷的看書,讀累了怪力亂神的小說,他偶而也會拿起課本來翻翻,沒想到看著看著,卻看出了史無前例的好成績。

可是,隨著在咖啡館所消磨的漫漫時光,阿力雖然什麼都不問,也漸漸察覺到某些怪事。

第一件怪事,就是這家咖啡館本身。

這家小小的咖啡館中,佈置極雅,大概十多坪的空間中,扣掉咖啡吧台的體積,只夠放上兩張桌子。

可是,面積雖然稱不上大,店主卻在小小的空間中展現了過人的設計才華,整間咖啡館全部用木頭打造,沒有絲毫外加的擺飾。

深、淺以及介於深淺之間的棕色,三色木頭就將這咖啡館佈置的色澤飽滿,層次分明。

也許,這就是所謂的「簡約風」吧。

這家咖啡館除了泡咖啡的少女外,沒有第二位服務人員,沒有傳說中坐鎮咖啡館的老闆娘,沒有憂鬱的網路作家常駐,這裡,只有一個從來不笑,冷若冰山的美人,泡咖啡的少女。

阿力心中暗暗猜測,難道,這位泡咖啡的少女其實身分並非工讀生,而是這家小店的老闆嗎?

要不然,怎麼會沒有其他員工呢?

只是,這女孩年紀看起來和阿力相差不遠,縱使多了一份經歷過社會歷練後的沈穩,仍藏不住她臉上幾乎要跳躍出來的青春氣息。

少女這樣的年紀,不是應該在校園內享受青春嗎?怎麼會一人撐起一家店呢?

是因為有著一份與咖啡為伍的夢想?還是迫於生活現實的壓力呢?

阿力想到這裡,內心除了敬佩,其實又多了一點疼惜。

也許,這女孩的家境不好,也許家中遭逢過巨變,所以她才這麼早一個人出來創業,使她少了一份體驗無憂無慮的暢快青春。

難道,這就是她從來不笑的主因嗎?阿力懷疑了幾秒鐘,卻又自己將這推論給推翻掉。

這推論,則導引出第二個怪事,那就是……為什麼泡咖啡女孩從來不笑?

中華民國憲法並沒有規定,人一定要笑!所以泡咖啡女孩的冰冷,並沒有人可以責怪她……

但,一個人不笑,卻未免太過奇怪了吧。

因為,根據人類學家的研究,「笑」和「哭」該是人與生俱來的情感,就像是上帝裝置在人體內的祕密開關,透過這祕密開關,人類就算語言隔閡,也可以彼此溝通。

只是為什麼,泡咖啡女孩的祕密開關會消失?

她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?經歷過什麼樣的人生慘劇?讓她體內那個掌控「笑」的開關,被隱藏到伸手不可及的最深處?

一個不笑又捨棄青春的神祕女孩,是否意味著,她的的身世中,隱藏著一個可憐的祕密呢?

然後,就是阿力觀察到的第三個謎團……「咖啡館的不定期歇業」。

通常來說,一家長期經營的咖啡館,都必須遵照規律性的放假,來留住穩定的客源。

但是,很顯然的,泡咖啡的少女並不是。

她總是神祕的消失,消失的時間從三天到一個月都有,而且更重要的是,每次她一回來,那種身心精疲力竭的模樣,連坐在另一方咖啡桌上的阿力,都可以清楚察覺到……

消失的日子裡面,她究竟去了哪裡呢?

不過這裡還有一條線索,那就是少女不斷增加的收藏品,那些掛在咖啡櫃台後方牆上,令人眼花撩亂的收藏品……

那是,護身符。

各式各樣的護身符,從廟宇和觀光商店,從細緻的編織小包到粗糙的麻布交纏,泡咖啡女孩在每次旅行結束之後,都會將口袋中的護身符掏出,在咖啡館白黃色的燈光下,深深的凝視著。

她凝視護身符的表情,實在不像是一個以護身符為戰利品的迷信女孩,反而像是一種阿力非常熟悉的表情。

之所以熟悉,是因為那表情和阿力此刻的表情一模一樣。

這是一種「推理者」的表情。

泡咖啡女孩究竟在推理什麼呢?她在研究護身符上面的什麼東西?阿力在咖啡館的另外一頭,手裡輕輕攪著咖啡杯,沈思著。

一個不笑的女孩,一家單人咖啡館,一個收集護身符的嗜好,在阿力的眼中,泡咖啡女孩的魅力,源自於她無法解釋的神秘感。

也就是這份神秘感,像是某種巨大的黑洞般,將阿力無可自拔的吸引了過來。

不過,當阿力陷入泥沼般的迷惑之際,一個神祕的客人,推開了咖啡館的門,帶來了令人驚愕的最後一個謎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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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 泡咖啡女孩




一家深藏在台北巷弄間的咖啡館中,夏風炎炎,一個少年正在咖啡館中,展書閱讀。

他的桌上有喝到一半的咖啡,杯壁上浮著一顆冰涼的水珠,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來這家咖啡館,也不知道第幾杯咖啡了。

這名少年名叫阿力,今年二十一歲,就讀大二,平常就愛胡思亂想,有著滿腦子的奇怪點子,卻在平凡無奇的生活中找不到出口。

於是,他迷戀上閱讀。

他閱讀的範圍既廣且偏,從偵探系列小說,到報章雜誌的奇怪事件,都在他涉獵的範圍內,他的目的很簡單,只為了從無聊的生活中找到一點脫軌的刺激。

不過,阿力自認無聊的人生,卻在一次和朋友去喝咖啡的午後,有了轉變。

一個極為驚人的轉變,卻源自一記簡單的眼神交會。

那就是,阿力看見了那個正在泡咖啡的少女。

阿力忽然明白,什麼叫做「一見鍾情」了?

雖然,他連一場戀愛都沒談過,他的愛情,僅止於國中時期和隔壁女孩的眉來眼去。在當時,那女孩只要見到阿力從隔壁班走過來,就會害羞的低下頭竊笑,在當時阿力以為,這就是所謂的愛神降臨。

但是,阿力抱持這樣膚淺的想法,一直到了大二這一年的夏天……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。

因為,當他看見了那泡咖啡少女的外表,白皙到幾乎透明的皮膚,纖瘦惹人憐愛的身材,一頭細密的長髮綁成馬尾,更重要的,是她泡咖啡的……那種專注的神情。

當她泡起咖啡,女孩的薄薄的嘴唇會抿起,秀眉輕皺,一雙深邃的眼睛映著咖啡的波光,彷彿閃爍著千萬種色彩。

好美。

彷彿是一種帶著神祕氣息的琉璃流轉,讓阿力目不轉睛的美,更是他尋找已久的刺激與心動。

阿力,他確確實實聽到自己心臟撲通撲通跳躍的巨響。

他戀愛了。

在短短的三秒內。

這就是一見鍾情吧,阿力傻笑的想著。

接下來的日子,阿力開始發動積極的攻勢,他每天都去喝咖啡,每天都想要鼓起勇氣和女孩說話…

可是,每天卻都只剩下一臉的面紅耳赤,和滿肚子的咖啡,還有一開口就會咬到舌頭的下場。

更糟糕的是,阿力畢竟還是一個身無分文的窮學生,每天一杯高貴的咖啡,讓阿力每天的晚餐都從自助餐,自動降格為摻了防腐劑的泡麵。

可是,阿力依然堅毅不拔,堅持每天一杯咖啡。

直到有一天,當阿力帶著一本剛從便利商店買來的恐怖小說,坐在咖啡店椅子上,舒舒服服閱讀之際。

事情,忽然有了轉機。

忽然,阿力感覺到他前方的位子,飄來一陣香暖的風,有一個人在阿力對面坐下了。

當阿力訝異的把頭從書中抬起,映入他眼中的,卻是朝思暮想的容顏。

泡咖啡的少女。

「啊。」阿力張開嘴,想要說些什麼,嘴裡卻只吐出一些無意義的泡泡。「啊,啊……」

「你為什麼每天都來喝咖啡?你這麼喜歡咖啡嗎?」少女手裡拿著一只咖啡杯,裡頭濃白的奶油正旋轉漂浮著,濃郁的香氣讓阿力立刻就知道,這是女孩的拿手咖啡之一,莫卡咖啡。

「嗯。」阿力點頭,不斷往上飆高的心跳速度,讓他有種坐著雲霄飛車的暈眩感。

「嗯,是這樣嗎?」女孩看著阿力,一雙深邃的黑眼珠,定定的看著阿力。

女孩眼睛如此深沈而隱諱,阿力在對方眼睛中,找不到一絲洩漏的情緒。

「嗯。」阿力再點頭。

「你很喜歡看書?」女孩注意到阿力手上那本半翻的小書。

「是啊。」阿力搔了搔頭。「不過我讀得東西都很淺顯易懂。」

「這是一本什麼樣的書呢?」

「這本書叫做百鬼夜行,一個叫做Div的人寫的,內容蠻虎爛的,但是,我很喜歡百物語和百鬼夜行的東西,所以特地買來看一下。」

「百物語?百鬼夜行?」少女問道。

「是啊,這是一種招鬼儀式,很有趣,只要在晚上點蠟燭,說一百個故事,就能招換鬼怪。」

「嗯?原來是這樣,只是……」少女側著頭,想了一下,眼睛瞇起。「那他們為什麼要招喚鬼怪呢?」

「有的人是為了見到死掉的親人,有的人是為了補償以往的遺憾,有的人是為了實現願望……」

「實現願望?」女孩打斷了阿力的說話,表情微變。

「是啊,這本書是這樣寫的啦。」阿力一笑。「我想也是吧,不然怎麼會有人甘冒危險,去招喚鬼怪呢?」

「招喚鬼怪……以實現願望……」少女苦笑搖頭。「這種事情,其實是很可怕的。」

「是啊,不過書裡面寫的還蠻有趣的……」

「不,一點都不有趣!」女孩聲音微揚,打斷了阿力的話,「我想是因為……這個叫做Div的人,沒有真正碰到的緣故吧。」

說完,女孩嘆了一口氣,就要起身。

「妳……妳對這本書有興趣嗎?」阿力看到女孩要走,依依不捨著追問,「我看完可以借妳看喔。」

「不用了。」少女回頭,嘴角有著讓人心疼的苦意。「我想,我不用看這本書,就能懂這種事情的可怕了。」

「這是什麼意思?」阿力愣住,「妳不用看,就知道這件事可怕?難道是因為妳早就……」

看著泡咖啡少女的背影離開,阿力只覺得一頭霧水,為什麼這女孩對百鬼和這願望有著如此異常的反應。

不過,阿力卻在剛剛短短的數十秒裡頭,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。

這女孩沒有笑。

是的,阿力想起來了,這女孩為什麼這樣神祕了,這樣疏離了,因為她少了一樣東西,一樣正常人都該擁有的東西。

在阿力獨坐咖啡館無數的日夜中,竟然搜尋不到這女孩笑起來的畫面。

這一年來,她一次都沒有笑過。

一次,都沒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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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我可以讓你擁有一切……嘻嘻,只要你不後悔,永遠不後悔…」




序章 上吊的人。



現在時間是西元一九八二年,夏日,窗外的蟬鳴唧唧,編織出一曲綿密南風舞曲。

一名小女孩雙腿靠攏,認真的在房間裡頭等著,等著最喜歡的爸爸,再過一會,就會她去買香甜可口的冰淇淋。

小女孩的嘴角掛起微笑,因為她已經開始想像,她的一隻手牽著爸爸,而另一隻手拿著冰淇淋,在街上散步的快樂模樣。

可是,想著想著,小女孩卻已經忍不住微微焦躁起來,因為,距離爸爸剛剛所說得「一下子」已經超過整整二十分鐘了。

然後,是二十五分鐘……

三十分鐘……

三十五分鐘……

小女孩額頭微微冒汗,不是因為夏天正熱,而是因為她開始擔心起父親了。

尚未懂事的她似乎也察覺到,剛才父親離去前的表情有些奇怪,那眼神是小女孩無法理解的情緒,是那種讓人一看就忍不住想哭的眼神。

然後,小女孩終於按捺不住,她跳下椅子,三步併作兩步,跑向了父親的房間。

「爸爸,你忘記了嗎?」咚,咚,咚小女孩敲著門,嘟起嘴生氣的說。「爸爸~你一定忘記了,你答應要帶我去買冰淇淋的……」

可是,待在房間中的爸爸,卻一點回應也沒有。

「爸爸……」

小女孩右腳踱了一下地板,墊起腳尖,雙手抓住喇叭鎖,把門慢慢的推開。

門縫,隨著小女孩手臂的力量,逐漸張大。

張大。

然後,在這一片唧唧的蟲鳴聲,還有窗外煦煦的南風吹拂下,小女孩看見了空中有著一雙腳。

一雙腳正懸在空中,隨著夏日微風,輕輕的盪著。

小女孩的視線順著這雙腳,慢慢的拉高,拉高……直到她看見了完整的身體。

一雙軟軟下垂的手。

以及一張蒼白低頭的臉。

那是爸爸。

爸爸的脖子,正套在一條繩子上,而他的舌頭,則像是一條巨大鮮豔的血蛭,軟綿綿的垂在他的胸口前。

「啊~~~~~~~~~~」小女孩仰起頭,發愣。

她無法理解這一切,只是愣著,空白了整整數十秒。

然後,她身體一軟,腦袋一片空白,暈了過去。

在小女孩失去意識之前,她只記得父親用鮮血,在身上寫的那個字。

一個小女孩看不懂的兩個字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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